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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霏霏，缠绵如旧梦。
九月的风力似有诉不完的乡愁，周瑾华回府拜了父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数月未见的小妹。小妹周瑾瑜年方二八，天真烂漫，闺阁里不爱女红，只爱研习术法道术。瑾瑜虽不似姐姐那般倾城绮丽，却也娇俏可爱，如这院子里粉白的芙蓉。
“姐姐为何不带姐夫一起来？”瑾瑜与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看着小展鸿越发高了，不禁问道。
瑾华淡淡笑道：“他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最近天寒，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叫他在元都歇着了，别折腾。”
“来去也不过一天功夫，姐姐还真是心疼姐夫。”瑾瑜拍拍余锐的头，轻声道，“小展鸿，你父亲在家里，对你母亲可好吗？”
余锐眨眨眼，他不太懂小姨的话，他不懂小姨说的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这么小，懂什么好不好。”瑾华笑道，拍拍余锐，叫了个丫鬟，带这余锐去院子里玩了。
瑾华看着瑾瑜案上的一堆黄纸，心不在焉地摆弄起来，道：“我听说，这次家宴大哥、二哥都回来，连着家里旁的亲戚，堂兄弟，只要姓周的，都会来，是吗？”
“是这么说的，三年一次，难得家宴人来的这么齐，姐夫却不来……”
“你怎么总念叨你姐夫……”瑾华笑道，似有深意，“上次你姐夫与你说，要给你介绍元都的公子，你……上心了？”
瑾瑜倏地红了脸，双手反复揉搓着衣角，目光闪烁不知道看哪里好，她猛然看见那些被姐姐把玩了半晌的黄纸，伸手抓了过去。
“我才没有，我最近专心画符，才没有哪些心思。”
眼前这些黄纸有空的，有的已经画好，瑾华那些细细看了，面色渐沉下去。
“瑾瑜，以后你要收敛一些了。”她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天资不错，是修习术法的好胚子，但是我今日听父亲说，有人暗中对那些会问鬼术的人下手，家里的术法，怕还是不要随意使用。”
“我用不用，人家也知道我是周家人，周家女子吗，没有一个不会的，真要是找上来，我也不怕。”
“别乱说，你才十六，遇事不要和人硬碰硬，你打不过，别以为自己学了几天术法就了不起，听姐姐的，万事……护好自己才是第一的。”瑾华翻着手里的黄纸，这上面绘的除了简单的灵咒，竟还有守身咒这类的高阶符?.
“这个……我都不会画。”瑾华看着守身咒，失神道。
“那你拿着，回去好好学学。”瑾瑜毫不客气，将黄纸塞到她手里，笑道。
直到下午，秋雨渐渐停了，周家远近旁的亲戚也都一一到了，周瑾华却接了家书匆匆离开，余元白每日忙于公事，一直病着，这一日骤然病倒，家中上下都没了主见，只能传书给她。
周瑾华走的时候又将午前一番叮咛重新对着瑾瑜嘱咐了，瑾瑜还笑她跟了余元白以后越发谨慎了。
这一夜家宴，三年以来最大的一次，瑾瑜坐在后排，哥哥姐姐们一个个给父亲敬酒，席上歌舞不断，这般景象她多年未见过，也不曾想过，以后也再不会见了。
轮到她敬酒时，父亲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席间诸位以为这最小的女儿会说些嫁得如意郎君之类的俗愿，却不曾想，周瑾瑜那时却一字一顿地说：“我愿将周家术法发扬光大。”
众人笑她，她不以为意。
这一夜酒宴没散便出了事，来的黑衣人都功法了得，灵阶全是六叶之上，瑾瑜记得那夜父亲带着家中男丁出了院子，琅琅剑声、刀斧砍凿之声不绝于耳，她提起剑，冲了出去，确是满地横尸，血流成河，来的人不弱，都下的杀手。
周瑾瑜招架不住，大哥护她进了后院。
“别出来，护好自己。”
“哥！我也……”瑾瑜哽咽着，拉住大哥的手。
“哥没事儿，我定把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好好带回来，瑾瑜安心。”这是她印象里哥哥最后的笑，也是她多年以后辗转反侧的梦魇。
护好自己，哥哥这样说，瑾华姐姐也是，周家全被围了，周瑾瑜跑不出去，又无法把自己化作周家的利剑，她恨下心来，咬了手指给自己结了个血咒。
杀声沸反盈天，空气里越渐浓烈的血腥让她忍不住失声痛苦，可她不能出声，她藏在井下，被血咒包裹着，无人能查。
这一藏，她藏了一夜一天，声音末了，周府里只剩了几声秋日里乌鸦的群啼。
大哥没来找自己，是忘记她藏在后院了么，周瑾瑜终于收了血咒，爬出了井，那一瞬间，月光照在周府后院的血泊里，直映出她颤抖的影。她哭不出来，踉跄地走遍了府里的每个角落。
都是尸体！
父亲、父亲、兄长、姐姐……所有人，都在！
几只乌鸦落下来，红着眼，啃食着血已流干的尸身，她脚下黏得迈不开步子，可她要翻遍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一个活口，遍地血色里，她翻不出一个干净的人。
这一夜疾风里树叶萧萧而落，月很冷，银光流进庭院的血色菊花里，周瑾瑜伤的不重，但她痛，却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痛！
“有人暗中对那些会问鬼术的人下手……”瑾瑜倏地想起姐姐的话，攥紧了双拳。
她跑出周府的时候，天边渐已泛白，瑾华姐姐，只有瑾华姐姐了，那条通往元都的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她一身血污，行地小心，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听说了吗，周家前夜被灭门了，一个活口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人了。”路边人来人往，一个个都议论着同一件事。
“不止这些，连白日里回元都的周家大小姐也没能幸免，听说，在回元都的路上被人截杀了。”
“大小姐？是嫁给余家家主，余元白的那个？”
“除了她还会有谁，还带着个孩子，也不知道那孩子还活着没有。那可是余家的人啊，这都敢动，怕是对家来头不小！”
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冲刷着面颊的血污，带着刺痛流了下来，这世上再没有周瑾瑜，再没有……
眼前一暗，她从路边的林子里滚下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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