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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很累了，睁着无神的双眼，就那么望着床顶，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偶一样。
她觉得自己找不回来顾余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留给了傅玉夭免死金牌，自己却不见了。回来的路上，傅玉夭依稀听到帝都人的指指点点，沿街还有人对自己行礼，不情不愿，但是迫于不亡魂的权力，字字端正。
他们不甘，但是不得不臣服，这就是顾余留给傅玉夭的保障，他把傅玉夭的安全交给了不亡魂笼罩下的臣民，自己就可以松手了。
硕木里看着心疼，蹲在了傅玉夭床边：“姐姐，顾哥哥肯定不会有事情的，他一定会回来……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他吧，姐姐你再想一想有什么地方是你还没有找过的？你们以前在哪里相遇，在哪里跟对方说了第一句话……我们一一去找好不好？”
他只能顺着傅玉夭想要的去说，哪怕会没有希望，哪怕都是一场空，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连骗一骗姐姐也不肯的话，她好像就会在眼前凭空消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傅玉夭木然地看向硕木里，然后眨了眨眼睛，好像终于活过来了一样，她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终于笑了：“我还知道一个地方。”
硕木里也很高兴，跟着傅玉夭就跑出了裁云馆。
她跑的很快，到裁云馆的后院牵出了马，然后上马就往永宁坊过去，硕木里也跟在后面，他不知道傅玉夭要去哪里，去哪里都好，他不想看见他的阿娅姐姐像个木头一样，只要姐姐高兴他可以跟着姐姐到任何地方。
姐姐是他昏暗人生中破进来的一道光，那道光把他带回了人间，再也不用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
跟着姐姐就好，这是他整个人生中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傅玉夭来到永宁坊的秦园，这是那次大理寺官司之后她搬来的地方，隔壁就是顾余住的地方，那次傅玉夭被贵妃抓走之后，顾余为了躲她，就搬离了这里，傅玉夭也搬离了这里，最近一次来是楚王之乱，她带着硕木里在这里歇脚，那天她还在顾余的院子里找了几件衣服给硕木里穿，那时候的秦园就已经很残破了，因为久无人修葺，连屋顶都开始漏雨了。
这次她再来，秦园门口贴上了封条。
这园子是顾余名下的产物，谁会敢封顾余的园子？
除了他自己。
傅玉夭撕开封条，将门推开，跑到了顾余的房间门口：“大人，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很安静。
硕木里站在园子门口，不敢进来，他怕看见姐姐失望的表情。
“大人，是我啊，我是夭夭。”
还是没有声音。
刚刚下过一场雨，傅玉夭能听见屋子里漏雨的声音，却听不到顾余的半点声音。
门从外面锁着，里面好像真的没有人。
“大人……”
顾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地面，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只是找个地方将目光放着，他的眼镜恢复成了原本的琥珀色，甚至更加浅淡，双目无神，任谁来看，这都是个盲人，他看不见，凤目锁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满是裂痕，经过海城长老们强化的凤目锁，就这么被破坏了。
他耳边依稀传来有人在喊他的声音，很微弱很模糊，顾余知道门口这么喊着自己的是傅玉夭，他也知道再过不久自己就会聋掉，连这样模糊的声音也听不到。
他不敢去见傅玉夭，他怕傅玉夭看出他的异常问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希望傅玉夭死心，好好活着就好了。
“姐姐，”硕木里看傅玉夭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于是走了过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傅玉夭愣了愣，她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门可能是后来自己离开之后楚王让人锁上的，顾余根本不在里面，他不会听着自己这么喊他都无动于衷的。
“好。”傅玉夭说，转身往院外走，然后停下来，眼神一狠，突然转身，抽出了玲珑断。
顾余耳边的声音没了，他笑了笑，知道傅玉夭走了。
笑容还没落下，顾余耳边传来清晰的爆裂声，有人破门而入了。
他不知所措，甚至想要躲起来，但是这里没有可以让他藏身的地方，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之后，没有反抗。
傅玉夭踩着被自己损坏的门跨进了房间，看见顾余果然就坐在那里，但是一动不动。
“大人？”夕阳斜晖照在顾余的眼睛上，淡如琉璃，但是眼里的光是木然的。
她看着桌子上的凤目锁，原本可以保命的灵器如今满是裂痕每一道裂痕都是顾余承受的一次致命伤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玲珑断掉在地上，傅玉夭过去抱住了顾余，眼泪断了线：“大人……”
触觉还没消失，顾余听不清傅玉夭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傅玉夭在流眼泪，于是伸手去摸索着傅玉夭的脸，给她擦着眼泪：“不哭，我没事……”
真是怕了她了，早知道该躲远点。
顾余想着，无奈地笑了。
“我受了伤，”顾余说，“我眼睛彻底坏了，耳朵也伤到了，所以听不清你说什么，我怕你担心，所以就躲起来了，想等着我伤好以后去找你。”
他哄骗着，他知道自己的伤不会好，但是只能这么说，才能把傅玉夭安抚下来。
他准备继续说，可是这次还没开口，傅玉夭的唇就覆了上来，近乎报复一样，顾余的唇被咬破了，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诉说着的是快要把人逼疯的思念。
两人鼻尖相抵，傅玉夭的呼吸近在咫尺，眼泪也落在顾余的手上，一路滚烫，烧进心里。
硕木里跟上来看见这么一幕，立马缩了回去，想要给两人把门关上，却发现门在自己脚下被踩着，于是跑回了之前住过的裁云馆守着。
“大人，”傅玉夭不管顾余能不能听见，她靠近顾余的耳朵，亲昵且霸道地宣告，“大人，黄泉碧落，我与你同归，我不许你离开我，这一辈子都不行，无论多少生，多少世，都不行。”
……
硕木里自己乖乖地在隔壁裁云馆找了个地方睡着，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自从和阿娅姐姐重逢之后，他的每一觉都睡的很安稳，今天却是例外，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看到了阿娅姐姐的那副模样，那是硕木里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他甚至都怕阿娅姐姐从此就变成那样了，他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他盼着阿娅姐姐和顾哥哥带着他离开帝都，他不喜欢这里，这里和他之前待过的所有地方都一样，充满太多危险，阿娅姐姐和顾哥哥这样的人在这里就是要被他们利用和陷害的，只有远离这里，他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他想起了之前在草原的日子，他想和阿娅姐姐一起骑马他还想起自己的小黑马了，那是他母妃送给自己的，可惜被杀死了，不然他可以把那匹马送给顾哥哥，那和阿娅姐姐最喜欢的那匹小白马最配了。
硕木里想着想着，笑了出来，连梦里都是香甜的。
……
天亮了，顾余一夜没睡，他抱着傅玉夭，安安稳稳地躺了一夜。
他牵着傅玉夭的手，将手腕贴到自己的耳边，不死心地再一次听着脉搏，尽管听到的声音很模糊，但是却能听到每一次脉搏跳动之后都会有不正常的回响。
他死心了，松开傅玉夭的手，转了个身，背对着傅玉夭躺着。
傅玉夭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他拿出枕边放着的一个小锦盒，这是在南陆的时候，霍盈给自己的，它可以解决傅玉夭身体里的东西，护她周全，但是解决之后呢？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长长久久地护着傅玉夭呢？
就算他把那些玉族长老杀死了，全天下对不亡魂的觊觎都是压不住的，顾余还在，所以他们对那道旨意还有畏惧，一旦自己不在了，那傅玉夭该怎么办呢？
等他们发现自己变成了又聋又瞎的纸老虎，又会在乎那道旨意吗？
顾余脑子里有了一点思路，但是这一条思路被隔断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傅玉夭恨自己。
傅玉夭的手突然搭在了顾余的腰上，她在他耳边轻语：“大人，我们拜堂成亲吧。”
心里有一处，慢慢触动着。
“好。”顾余说。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想象中的来宾，在秦园，两人连喜服都没有，牵着一段红绸子，就在硕木里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这比不上傅玉夭见过的任何一场婚礼，但却是傅玉夭笑容最多的。
不用借着任何人的名号，不用为了别人。
不是西境的布尔其娅公主和陆公子也不是南陆梦境里的顾小公爷和傅大帅，只是傅玉夭和顾余，两个残缺的人。
两个抱团取暖的人。
礼毕，傅玉夭笑着对硕木里说：“我们回去收拾行李，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那是傅玉夭最灿烂的笑容，未知中戴上了无形枷锁，却误以为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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