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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是草木繁茂的意思。”
傅玉夭鬼使神差地开口：“没错，我们木格桑村是最茂盛的草场。”
眼泪同声音一起落下。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当初救下我的不是王晟之，而是你……还有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他叫萧策。我变成那样，不敢与你相认，是因为十年前我被喂下了一种叫‘不可言’蛊虫，秘密永守心间，若有泄露，必死无疑……”
最后一笔完成，顾余小心翼翼地将笔放下，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傅玉夭立马跑了过去，就见顾余伏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但是即便这样，他也用手好好地护着自己刚刚画好的画。
“大人！”在顾余即将倒在地上之前，傅玉夭接住了他，顾余咳得停不下来，鲜血不停地往外涌。
“我没有不亡魂，夭夭……”所有被裹挟在血脉里的苦涩此时也一齐涌了出来，“我的双胞胎弟弟叫萧策，他才是不亡魂的真正拥有者……我母亲王家乱用禁药，导致我母亲怀上不亡魂，却是残缺的……我只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幌子，为了……让别人相信我真的有不亡魂……我被迫在讨伐初延之前……在萧策那里做了第一次交易……我的眼睛就坏了……”
傅玉夭恍然大悟，难怪顾余能把自己从那些长老那里救出来……原来是因为存在这样的交易，所以他才损失了听觉……
“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王晟之得到不亡魂……为了不让我说出来，给我喂了一种蛊虫，叫做‘不可言’……一旦我说出真相，就会死掉……”
“硕木里不是我杀的……是萧策……控制了我，杀掉了对他有威胁的承桑……”
傅玉夭止不住顾余的血，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知道顾余再说下去就会死，可是她止不住顾余的血，也止不住顾余想说的话，他守口如瓶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在今天说出所有的真相。
“不要，不要……”傅玉夭祈求一般地哭着，“我不要真相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要说了……你会死的……”
“我如果不死……很快，这具身体就会属于萧策……我不想死后还不得安宁……夭夭……我原本找到了解除‘不可言’的方法，所以我才敢和你成亲，这是我做过最放肆的事情，可是……可是那些该死的人给你也喂下了‘不可言’，企图以此来控制你……我怎么能让他们得逞……”
傅玉夭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不正常的感觉消失了，顾余给自己披上的那件斗篷，不是被露水沾湿的，而是顾余在里面涂了药，那些药一点点从傅玉夭的身体浸进去……
她想要脱下斗篷，却被顾余死死拽住，带血的唇覆上来，可是这次傅玉夭却没有沉溺其中，顾余没有了力气，她便把斗篷裹在了顾余身上，起身时，瞥见了顾余画的自己。
黄袍加身，头戴冕旒。
不是的，不是的，傅玉夭抱着顾余失声痛哭，为什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这样走下去，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顾余会登上皇位……可是现在为什么反过来了……
傅玉夭心痛极了，好像有人在心头狠狠剜下了一块肉，眼前血淋淋的一片，她吐出一口血，可是她却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
“大人！你不许死，你看见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你的什么算计都不管用……我求求你……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你带我走也好……我不要一个人……我求求你了……”
“我也自私过，我想过带你走……”这一次，顾余的眼泪真真切切落在了眼前，他终于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那样，将真情实感表露在了人前，“我不想看你和别人在一起，相爱，亲吻……我怕你忘了我……你会觉得我不是那么好……可是我又怎么舍得把你带到那么冷的地方去呢……”
“我不怕冷，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求求你了……你不带我走，我就用最惨烈的方法死给你看……”傅玉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哀求，还是在威胁，她只求顾余能像以前一样护着自己，能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能跨越，就站在自己身前。
她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是如果这样的自私可以留住顾余的话，她愿意永远这样不明事理。
“我不怕，”顾余笑了笑，就像他之前戏弄傅玉夭那般，可是那么无力，“你有不亡魂……死不了……”
“夭夭，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就像病入膏肓了一样，我舍不得你……”顾余在傅玉夭耳边轻语，说着最动听、最直白的情话，却让傅玉夭泣不成声，“我求求你，不要恨我……这世上无一人爱我……我怕连你最后也会忘了我……会恨我入骨……那我这一趟来的一点都不值……”
傅玉夭抱着顾余，一点点感受着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在怀里没有了生息，一点点感受到他心跳的停止，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了出来，然后就不痛了，属于傅玉夭那部分死掉了，现在活在这世上的，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而已。
她没有悲喜，也没有魂魄。
就坐在这里，天荒地老。
……
大梁建国一千八百年，最后一位代皇帝顾余，死于玉族和初延部大军同日攻城那一日。
同年十月，初延王上百里明渊将帝位让给玉族新君傅玉夭，新君只承帝位，并未受封。
同年十二月大雪，王云起起兵造反，百里明渊前去平叛，王晟之潜入军营，将王云起残忍杀害，而后自杀。
而后大周朝建国元年，女帝宣布将下属诸国分封，初延部为首三十六国，各镇守灵蕴图中得到的三十六件灵器，皆臣于大周女帝。
元年六月，女帝诞下一名女婴，身怀不亡魂，为大周第一任女帝，女帝赐名玉漫伤，自此以玉为国姓，女帝产下新君，精疲力竭而死。
民间传闻，大梁最后一任代皇帝顾余并没有不亡魂，真正的不亡魂已经被玉氏囚禁于皇宫之内，不见天日。
……
傅玉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听着门外的道贺声，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傅玉夭知道自己的心愿圆满了。
百里明渊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傅玉夭：“你得偿所愿了，你和顾余的孩子，继承下了你的血脉。”
“那就好，辛苦你，帮我把她带大吧，也麻烦你告诉她，芷阳宫里关着的东西，不要放出来了。”
“至少是你的孩子，还有着顾余的血脉，你不取个名字再离开她吗？”
傅玉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想了想：“就叫，漫伤，玉漫伤。”
说完，她就沉入了梦境，梦里一片明媚，海天相接，背后却是一片草原，就像两人相遇时的地方一样。
风拂过，吹动那人的头发。
“希格。”傅玉夭喊着，那是傅玉夭给顾余取的玉族名，是太阳的意思，是她眼中最明亮的太阳。
“夭夭。”他听见声音，转身，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是融化了的春光，傅玉夭走过去，将自己的手递给了顾余。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听话？”
“因为我把不亡魂传给了我们的孩子啊。”
“是吗？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女孩，我取了个名字，叫漫伤。”
“真难听，这种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好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要一起到天边去。
“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说过要送他一个人情，能将他们留在我的梦境里，别的就不能再强求了。”
“那样就很好，”阿彦蓁笑着答谢，“这次需要些什么报酬呢？”
“什么都不要了吧，你还有东西跟我交换，但是他们只有彼此，本身，也就是彼此。”
造梦者看着自己造出来的梦境，从来没有这么空旷，也从来没有这么充实，容不下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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