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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人就是很奇怪。
时好时坏，暴怒时令天子颤颤，和善时又一派高雅，行止不下名士，看着几乎与太傅是一类人。
他与我一样，皆是上位者，手中人命无数，区别只是我以权灭人，他执剑杀人，唯一相同的是我们都不觉得自己做错，因为死的人都是该死，不会有心理负担。
他的手，手心厚茧，指腹微凉，摸过我的眉毛，便赞一声眉好，等到摸过眼睛时，又说我很像她。
他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
不管我站在皇帝的角度，还是贵人的角度，根本听不懂。
不过多少还是叫人在意，初初只晓得他逼退三门亲事，镇守西疆十载而归，此刻我竟突然有些好奇，不知上将军的情感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既不喜欢姜氏那样的才女，也不喜欢珍贵人的光艳，他究竟喜欢什么？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单凭一双眼睛，他每回来寻我，永远先看我的眼睛。
我不自觉地被他带进去，陷入深深的迷茫。
“这话很叫人误会。”
我避让开他的眼睛，说话已不如刚才那样自然：“而且分明在你眼前的是我，你却将我比作别人，这样未免太不公平，将军且看我何时有将你比作圣上过？”
万朝空闻言粲然一笑，面如玉质，光曜却不霸道，且这回不同以往，并没有嘲笑的意思：“这个自然，贵人是贵人，她是她，既都是妙质佳人，总有共通的地方，我那日拾到贵人的银簪，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贵人那双眼，恰似一点星芒缀如其中，澄如清水，明若镜台，或许这便是太山经中所言，飞流兮空绛，明光兮煌煌，皆不若子都兮美目，如贵人这般，美而自知，却不骄矜，正是美人应有的风骨。”说话时，那对飞扬的剑眉，还有那双冷冽含光的眸子，真的就好像在发光一样。
“............”
灿灿总说我的眼睛生的好，其实万朝空的亦是不差，那星亮的瞳仁，就像是一个怪异的圈，看久了会把人网进去，乍看之下好似并无引诱之意，却偏偏最会勾人——话本子上的狐狸精是不是就生的这种眼睛。
我被他这副无心却胜似有心的男色给震的一窒，半天才转回神智，意识到他是在借估古籍中的言语，变相地夸赞贵人之貌美，不由得飞红了脸颊，愣至半晌，才故作淡定道：“不过以色侍人，少不得就要论及个中颜色，否则自是不能入将军跟圣上的眼，应该的。”
谁知这话说出来，反倒又招万朝空笑了一场：“连说的话都这样像......怪道贵人久得圣上宠爱，的确是应该。”
我将他的话都默默记下，细细品咂这话里的意思，竟然还品出了一丝嫉妒.......难道他嫉妒的人是皇帝，是我么？
.......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安慰自己，这怕不是我又出现了错觉。
心狠之人，同样惺惺相惜，很容易便能从人群中发觉同类，我看准万朝空虽不至我这般阴损，却也是冷情之人，想他自弱冠起，见过的女人，想要讨好他的女郎，再加上同僚赠予的美姬，他见过的美人宛如过江之鲫，怎么一加引诱便成了这个样子，他一定也是在做戏，单是做给我看而已。
“你看，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可你也不信。”
万朝空看出我心中顾虑，面上笑虽笑，可眼中却也并无笑意，此间相衬下反倒更显威仪：“所以我才说，贵人与圣上是一路性子，疑心深重，且死不悔改，认定我操纵时局，左右朝纲，如今我就是拿十分的好来换你半分的诚意，怕也是难上加难，因为你自接近我的那刻，便打定主意，一概不信。”
他说的那样自然，搞得我反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偏又不能斥他颠倒黑白，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实在是辩无可辩，论起口才，他胜过我太多。
“......将军真是聪明人。”
我笑的很是勉强：“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时注意上我的，为何姜氏几次三番引诱于你，你都不曾动摇，我还记得你曾斥我一句，说什么水性杨花，压根就不入将军的法眼，你若是真忘记了，还有我记着呢。”
万朝空见我执着于此，倒也允了我痛快：“初时自然是瞧不上你，想着这是哪来的浮**子，竟也能进得内廷，其实那时未归京前我便已对上京之事有所耳闻，还以为是何等佳人，竟叫圣上神魂颠倒，甚至空置六宫，自那时起，我便一直想寻个机会见一见你。”
他说的不紧不慢，但是听着就像在吊人胃口，我听听就又立了眉毛：“反正就是没留什么好印象......说不来好话就不要说，将军可以闭嘴了。”
“贵人别急，前头不过是铺垫，马上就到好话了。”
万朝空含笑调侃道：“到后来天街之上与贵人初见，便有熟悉之感，后你嗔笑恼怒，行迹跳脱，为转我注意，竟将银簪刺我掌心，痛是痛了些，可我却奇怪的生不起气来.........想是自那一日后，我便对你起了兴趣，哪怕明知你一心向着圣上，也无法拒绝你的示好.........若你执意问我原因，这便是原因了。”
明明是武将，偏偏说话就是文绉绉的，我一时不好分辨他这话的真假，可在信与不信之间，到底还是偏向于不信，我总感觉万朝空或许又隐瞒了什么，他不过是用一个回答掩饰住另一个秘密，我自小浸淫深宫，这种把戏我见多了。
“算了，勉强信你一次。”
我故作羞煞，嗔道：“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啦，圣上一心记挂朝政，周身皆是心怀不轨之人，自己又总不言声，压抑惯了，我若能时常哄他开怀，替他排解，这也是好事，所以哪怕我再是举止不羁，主子也总会对我优容，这或许就是常人说的，缺了什么便要找补什么，老话说的好，阴阳和谐方为正道么...........”
越说越歪，很叫人怀疑智商。
万朝空听罢也只是笑：“所以贵人在御前行走，对大家都好，我与圣上自然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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