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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日后江山稳固,只要宁王能安心辅佐,还是会兄友弟恭,一派祥和之象的。”
皇后的笑让我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离书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可此时在我手中,却重得要命。
“韩祁他......病得很重,因有罪在身,也没有太医肯去医治。”
我把和离书规规整整平铺在桌面上,淡淡地开口。
皇后毕竟是个人精,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马上明白过来。
“啊,妹妹大可放心。”
我本就用不惯这毛笔,砚台里的墨已经干透,便只能死命地戳着砚台底,笔尖都已经凌乱张开,才能蘸上来点点墨。
没想到,我第一次亲手写下萧嫣然的大名,竟是在这和离书上。
“我希望皇后娘娘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像是要把憋了一整年的雨水,都泼下来似的,风卷着雨滴,把正殿的门吹开,吱呀作响。
我拒绝了宫女递上来的伞。
这样也好,最好这一场大雨能把我浇清醒了,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犯的傻。
只是走到门口,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鬼迷心窍地回了头:
“依丹?”
皇后原本端着新沏的茶,被我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茶杯从盏托上滑下,清脆一声响,满满一杯热茶全部撒在了皇后裙子上。
几个小宫女登时乱了套,有拿帕子的,有叫太医的,剩下的几个慌慌张张地上前去,检查主子的伤势。
一片手忙脚乱之下,我与皇后的目光,在空中相会。
从我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面,她就是淡然的,大方优雅的,无懈可击的,露出这样慌张惊恐的神色,还是第一次。
我想我猜对了。
皇后的手之所以这么粗糙,是因为她并非从小娇生惯养,恰恰相反,她的童年吃了太多的苦。
就如萧国公在辽地边境偶遇的那位老内官所说,依丹公主从小就照男儿一般教养,光是骑马握缰绳这一项,手上就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
我远远望着皇后,微微一笑,扭头出了殿门。
......
......
殿内的宫女们还在乱腾腾地忙活。
只是杯热茶罢了,她依丹从小光是练武就刷了多少跟头,手指折了都不吭一声,哪就那么娇惯了?
皇后把身边聒噪的小宫女通通赶了下去,眯着眼,望着远去的背影,还是心有余悸。
依丹这名字,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叫过自己了,突然这么一听,居然还有些陌生。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瞧这位宁王妃了,原本只是以为她有几分小聪明,不足为惧,如今看来,却是深藏不露。
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裙子上的一大片茶渍,湿哒哒的,被风一吹,冰冰凉,皇后裹了裹衣服,打了个寒噤,恰好身后有人,为她披上了外衣。
韩?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皇后心事重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韩?一直知道,自己这皇帝当得不实,若没有皇后操持宫里宫外大小事,怕早就被人揭竿而起了。
而这位皇后,一向都是天崩地裂只当等闲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圣上,她知道我的秘密了。”
皇后似乎很冷,把外衣一齐裹了,往韩?怀里缩了缩。
她,想必是指宁王妃了。
只是这秘密,是指什么?
“她刚刚,喊我依丹。”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韩?的眸子垂下,寂然了片刻,又重新抬起眼眸,手臂用力,把怀里的人紧紧圈住。
“没事,知道就知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韩?故作轻松的语气,并没有让皇后放松下来,不知怎的,心尖竟然隐隐作痛,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
从辽地偷偷出走的依丹,怀揣着身为公主的责任与使命,立志要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她盯上了太子韩?,打算隐匿在他身边,做个丫鬟或女官,不断给大辽传去重要情报和信息,可自己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到底还是生疏,还没干几天活呢,就被韩?发现了。
那一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依丹躲在院子外的槐树上,穿着一身夜行衣,几乎隐匿在繁密的枝叶中。她的手里,是一封密信,记录着这段日子以来,经太子手的政务往来。
等了许久,知道衣服都湿透了,线人才到,一旦小心翼翼把密信交了出去,却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少年的惊呼:
“好大的鸟啊!”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太子韩?,此时正左手拿着酥饼,右手指向自己所在的这棵树。
“诶,是鸟......还是人啊?”
线人率先反应过来,一个鹞子翻身,便跳下树,直直落在院子中央,手一抬,一把银亮的匕首朝着韩?飞了出去。
依丹还在树上,看见那锋利的刀刃,心都快跳出来。
她跟在韩?身边的这些日子,摸清了这位太子爷的脾气秉性,他虽被封为太子,实在没什么治国的头脑,至于任贤革新、锐意图治之类的,就更搭不上边了,总之是草包一枚。
可偏偏这个草包,有副天生的好心肠。
盛夏炎炎,他允许下人偷懒避暑,哪怕做错了事也不责罚。
随着圣上微服私访,他会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接济路边的乞丐。
遇见贫苦人家的孩子捕鱼为生,他会脱下一身绫罗绸缎,和孩子们一起下海。
依丹想起自己有一回不小心把他最爱的前朝花瓶打碎了,若是搁别的主子,早就大发雷霆鞭子伺候了,可韩?只是轻飘飘说了句,没伤着就好。
当晚依丹便看见,韩?偷偷抱着一堆碎瓷片,心疼得快要掉眼泪。
......
在依丹眼中,韩?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甚至算不得个聪明人,他只是个善良憨厚得有些傻的少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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