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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明明近在眼前的少年，却感觉隔着山海一般遥远。
他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刚有这个想法，便被少年身上的磅礴淹没……
唯有李治乐呵呵地喊着“好耶”“好耶”，要把王极说的话记下来，打算回头在他爷爷那儿卖弄。
……
时间后移，将近午时，征调的役兵陆续到齐。
值守的官员掏出花名册，依队列清点人数。
等到琐杂之事完毕，此次领队的将尉从幕后来到台前，走到众人前方，训话道：“诸位，吾名冯璋，是本支戍边队伍的最高统领。”
“时下，朝局多艰，塞北胡虏屡屡袭扰。我云中郡城，乃大秦北方国门。若是胡虏破关南下，我云中郡城必首当其冲！届时，胡刀挥舞，十室九空。妇人者，于胡虏胯下受辱。男子者，皆成刀下亡魂！我云中好儿郎，岂能坐视故土沦陷、家眷受辱、父老被屠！”
“自古以来，春秋、战国，无论天下怎么乱，都是我云中儿郎提着剑，战斗在抗击胡虏的第一线！”
“过去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说到这里，冯璋拔出剑，高呼：
“犯我大秦者，死！”
“乱我云中者，杀！”
“杀！”
“杀！”
“杀！”
……
日暮时分。
一位面色憔悴的中年人离开了学府。
他脚步沉重，耳边还在回响着许夫子的话。
“榜单张布，视为结业。结业学生，其安危不受学府庇护。请回吧。”
简单的话，听得他绝望不已。
回到府上时，仆人早已跪在地上等候。
“怎么样，有消息吗？”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随口问道。只是，他眼中的暗淡光彩，喻示了他早已不抱希望。
“回老爷的话，城南、城北两处花街找遍了，没有发现少爷。”仆人颤颤巍巍回道。
“废物！废物！废物！”
中年人五指紧紧扣进太师椅的扶手中，想要发怒，但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继续问道。
“回……回老爷的话。”另一个仆人害怕极了，声音抖个不停：“奴才四处打听之下，得知一个消息。少爷……少爷他……”
“快说！”
中年人吼了出来，凶神恶煞，状若猛虎！
一众仆人吓得趴倒在地，身躯抖个不停。
“昨日，少爷和咱们陆府出身的一个奴才的后人，闹得极不愉快。”那个仆人颤着声音回道。
“奴才？”中年人目光含煞：“叫什么名字！”
“王……王极。”仆人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低头补充道：“听说，他还是榜首……”
听到后面两个字，中年人心如刀绞，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在学府受到冷遇，为何许夫子会说出那般话。
当下苦笑连连，声如鬼哭。
“欺负我陆家无人啊……！”
“因为是榜首……因为是你看重的弟子！因为要送去太学府！你就明摆着庇护！许夫子！你道貌岸然！你该死，你该死啊！”
“升儿，是爹没用。生时不能护你周全，死后也不能为你报仇。”
“列祖列宗！陆重不孝！让陆家绝了后……！”
等到中年男人的声音落下后许久，跪在地上的仆人才牙齿打颤，说道：“老爷……那个叫王极的家伙，好像没有去太学府。”
“怎么回事！”
中年人一把揪住仆人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仆人脚尖离地，不敢正视陆重的目光，颤颤巍巍道：“我打听消息时候，听到有人说在朝天门前见到了王极。王极他……他好像是跟着戍边去了。”
“戍边？此言当真？”陆重愤怒、悲痛的面色中，恢复了些许冷静。
“小的不敢有半句欺瞒。后续问过其他人，说法都一样。”仆人小心翼翼回道。
闻言，陆重陷入深思。
夫子最看重的学生，没有送去太学府，反而去了边疆。不合规矩，颇为反常。这是为什么？
陆重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其中关隘。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一个解释。
“且不管为何去戍边，从其急切的行程来看，许夫子是想把他赶紧送走，远离云中，免得被我报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杀了我儿，还想走！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旦离开云中郡，山高海阔，我就真的鞭长莫及了！”
一念及此，陆重立刻吩咐道：“备马！去春秋盟！”
王极对陆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此时，天色暗淡，戍边的军伍扎营，他作为伙夫什长，正领着一众下属，生火做饭。
炊烟起，月上柳梢。
三千里戍边路，他们只走了一百里。
以风雨无阻，日行两百里来算，赶到长城，足足需要半个月时间。
但，军部的命令，只给了十七天。
王极看向绵延的车马，心中隐隐忧虑。
除却一个八匹马拉着的带篷的马车，其余五十车，装满了粮草辎重。
这样冗长的队伍，若是天气风和日丽，车队紧赶慢赶，倒也能准时到达长城。
但天公要是不赏脸呢？
一旦车马陷入泥沼，戍边队伍必将误期！
而大秦律，误期者……斩！
王极心中忧虑，但也没有办法。
苦思之际，此行的统领冯璋找到了他。
两人走到一边，冯璋指着带篷马车，说道：“车中贵客的三餐，由你来送。进去之后，什么也不许问，回来后，什么也不许说。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两人的交流，没有多余的话。
冯璋走后，王极专心煮饭。
等到饭熟，他盛出第一碗，走到有着华饰雕纹的车马旁，轻叩车窗，说道：“属下送餐来了。”
不多时，车中传出一个老迈的声音：“进来吧。”
王极这才拉开窗帘，进入车中。
落足时，他愣了片刻。
马车内部，另有乾坤。它的内部空间，足足三间房屋那样大。从里到外，密密麻麻堆满了炼制的城砖。唯一的一小块空余处，摆着一张简床，和一方小桌。
而贵客，就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王极顺着看去，脸颊一紧。
他看到，贵客那枯槁的脸上，深深浅浅，插着上百根筷子长的尖细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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