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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婉不说话，看着她面露悲痛一步步走进。
“你们要征用男丁，结果我儿子，儿媳的命都永远的留在了原来的村子里，那时狗剩才不满三岁，话都还不会说，他们连声爹娘都没听到，就走了，我那老头子也是个短命的，徒留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大人，依你看我还有多久好活？”
近在咫尺的距离，倘若她要做点什么，躲都躲不掉，叶暮婉抬手阻止了要上前的墨影和素问，平静的与老太太对视。
“世道吃人，如果您死了，狗剩也活不下去，您总不会打算着，要将他一起带走吧，他不过也才八岁而已。”
老太太不为所动，“正如大人所说，我走了，狗剩独自一人，早晚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带着他一起走，我也放心，他也能少受点苦，吃点罪。”
“您问过他的意见吗？”
“不重要。”
老太太垂下眸子，神情有些黯淡，越过她往屋里走，突地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扭头看去，狗剩背着个大大的背篓站在不远处，眼中闪着水光，镰刀就掉在他脚边，差一点就砍到他的脚了，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不确定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狗剩回来了。”她慈爱的笑着，“瞧身上埋汰的，又是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快进屋收拾收拾，客人面前，不可丢了礼数。”
狗剩抿唇而笑，“要死的人了，还在乎礼不礼数的，有什么意义？祖母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
老太太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她说的几样东西有许多只有悬崖峭壁才有，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下去，狗剩是她手把手拉扯大的，对他，她绝对下不了手，只能听天命，遂人意。
可他活着回来了，身上只有些许的擦伤，这是不是……天意？天意要让他活下去，不肯收了他，但就算他活下去了，又能活多久呢，还不如就跟她一起离开，路上有个伴啊，她也还能继续照顾着他。
“老太太还不知道呢吧。”叶暮婉负手上前，微微弯腰擦了擦狗剩脏兮兮的小脸，笑道：“他的本事远比您想象的要大，您还睡着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一天不着家，您就不问问他去了哪，做了什么吗？”
“他不肯说。”老太太闭闭眼。
“因为他不想让您担心啊。”叶暮婉转身，声音淡淡的，“现在我来告诉您，为了让您这个唯一的亲人活下去，他深陷泥潭，混进了清风观，就为了个不合实际的传闻，想要偷个长生不老丸给您。”
老太太猛然看过去，清风观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听说里面的人全部下了大狱，玄诚道人犯下大错，很快就要问斩了，原来是为了……长生不老药。
“大人今日，是为了带走我的孙儿吗？他还是个孩子，容易被人蒙骗，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什么性子，绝不可能做下错事……就算做下了，那也是受人教唆！”
老太太字字维护，“大人一定要带走一个，就把老婆子我带走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临了临了，给顿饱饭吃就行，我这孙子，就有劳大人照顾了。”
“老太太不觉得我是恶人了？”
“孰是孰非，我分得清。”老太太叹了口气，苦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天下还是得当官的说了算，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若今日来的是大人之外的人，老婆子只会以死明志。”
她怜爱的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狗剩，“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偷偷学了些三脚猫本事，我知道的，不论好坏，只要能自保，我就安心了，大人，他很听话，真的很听话，还请大人开恩，给他指条明路，老婆子在此谢过了。”
说着就要跪下，叶暮婉刚想过去扶一把，一道身影比她还快的冲了过去，狗剩牢牢托住了老太太。
“您不必为了我低三下四求谁，您要是不在了，我在这世上也没了牵挂，跟着您走是最好的一条路，活着的苦，我已经受够了。”
“胡说！”老太太嗔了他一眼，抬手撇开他乱糟糟的头发，“能活下去，谁会想走呢，祖母年纪大了，人老了总会有那么一天，你还小，之前是祖母一时糊涂，险些做下混账事，还好没出什么意外，否则祖母到了下面，也没法跟你爹娘，祖父交代。”
“不会有事，我不会让您有事。”狗剩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她是我找来给您治病的，她姓叶，叫叶暮，您经常挂在嘴边讲给我听的，城中的其他人都说她狠辣无情，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您却觉得她有本事，让我多跟她学着些，现在她就站在您面前，肯定能治好您的。”
“叶大人……”
老太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不得的人物，想起刚开始对她的态度，羞愧的低下了头。
“民妇为自己的无礼，向叶大人赔罪了，狗剩交给您，民妇完全可以放心。”
“为何？”叶暮婉颔首敛眉，“我的名声并不好，老太太既然知道我，对我做的那些事想必也早有耳闻，不论多小的孩子，在我这都没有放过的可能，世人皆传，我是那吃人的恶鬼。”
“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叶大人只不过秉公办事，把贼人的后路切断，不留祸害罢了。”
楚韵听到她的话，心里百转千回，类似的他听叶暮说起过一次，当时他完全不信，甚至认为这不过是她的托辞罢了。
可话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他又觉得是另外一番感受，父皇同样精明了大半辈子，上了年纪难免有昏庸的时候，对叶暮，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这让他不得不反省，是否真的是他的认知出了错误。
父皇让他多跟叶暮接触，跟老太太的想法是一样的吗？
“难得遇到老太太这般通透的人。”叶暮婉勾唇一笑，“我既受人所托，与狗剩相遇也算缘分，特意带了大夫前来，先进屋，给您瞧瞧，我看您身子骨挺硬朗的，别急着托孤，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才是最疼的那个。”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屋里却透不进半点光亮，小小的房间，摆设也很简单，打扫的很干净，规整的也很整齐，没有油灯，只能多点几根蜡烛。
老太太躺到了床上，素问认真检查着，透过她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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