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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 > 第139章 瓶中信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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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很确信,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证日落。

    在赤日的余晖下,那是一片好似血海一般的红潮,而在那一无所知的时刻里,我就从面前的图景之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宁,仿佛是地震前野兽昆虫的异常征兆,亦如是山洪之前的狂风暴雨。

    但那些不安和那一抹预兆不详的预感终究是投入在瞬息万变的大海之中。

    我靠着船身左侧的栏杆上,专注地凝视着这一片血红之海,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其间,直至夕阳西沉。

    这是一趟耗时半月的旅程,而现在仅仅只是走过一半的时光,虽然其所消耗的光阴对于那些习惯于海上奔波之人简直是不值一提,但对于我而言就不太一样了,而船上的消遣并不多,很快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而我也无心接着油灯的灯光,以慢性摧残眼睛的代价去阅览随身携带的书籍。

    而为数不多我所能做,并且我所乐意去做的,大概就是去凝望着无穷之海和那无垠天穹。

    夜幕已至,在舱室里用过餐后,我接着又来到了甲板,而缘由我也记不清了,也许只是随便走走,以此排解无聊和枯燥。

    我想起来了,写到这里,我勉强拾回我那存于颅中,被打碎的碎片。

    是的,每一次出海我总能是感到海的呼吸,感到它的心脏无时无刻都在跳动,如同一个生命鲜活的存在。

    但那一天,我却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也许在不同的水域,它的心跳同样有着不同旋律,但以往我也在这白眠海峡之中聆听过它的心跳,那一次航程中,它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表现——它的呼吸无声无息地停止了下去,仿佛生命如同落日一般陨落到冥海之中,在消逝中消逝,而这就是我先前感到不安的缘由之一吧。

    它的心跳停下,意味着这将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而船身也自然不必在涛浪颤颤巍巍。

    但这就是我所在意的地方,我拾起油灯,从舱室前往甲板,这个中途里我向过几个面目模糊的水手们打过招呼,踏上木阶,向上行进,终于到达了甲板。

    很黑,这是我的第一感官。

    很静,风声仿佛消散,或许随着浪声一并隐匿在黑夜之中。

    但在现在看来,以现在的我的认知来看,这种黑暗,其实也不过如此,因为那时候我的头顶尚且还有星空,还有双月高悬,兴许在明朗无云的夜晚,我能看到白辉洒落在海上,彻底的黑夜并不属于凡世,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

    我借着一盏手提油灯驱散上方的黑夜,正如我所想的那样船帆亦然没有任何变迁。

    而旁边几个值夜的水手注意到了我的动静,向我询问了什么,而我也回答了什么,仅是一些没什么价值,乃至不值一提的交谈。

    但夜越是静,浪越是平,我就越是不安。

    仿佛有什么东西勾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脏在铁钩和链锁牵扯之下变形流血,而如果我不做些什么,就无法挣脱铁钩和解开链锁,虽然我的心脏足够强韧,不会裂解,但我害怕,害怕比裂解更为恐怖的事情。

    于是我去找了船长,他是一个在海上有着数十年经验的海上佼佼者,或许他的经验能够让我安心,与他会面之后,我直入主题,向他述说我心中的不安和不详。

    他则是指了指桌面上的油灯,我的目光随之一同转移,接着明白了他在指什么——灯芯,或者说是灯芯之上的火焰,火焰并无任何动摇的倾向,平静而平稳耗尽着灯芯之下的燃油,而最后在黑与暗的侵染之下步入它自己的终结,直到下一次注油,重新开始它的新生。

    而他告诉我说他看不出来任何危险和不详的征兆,并规劝我好好休息,他认为我定然是还不习惯海上的规律,神经有些过敏。

    而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太好了。

    对于他的话语,我不失礼数地一一回应,接着离开了船长室,走到舵楼,而甲板上固定的灯火也确实还是没有摇晃,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

    我举目朝着那漆黑一片的天空望去……随后本该在转瞬之后收回。

    但我没有预料到我会在那刹那看到一道明光从天幕上划过!

    那是?我举目那望向黑夜那迅速痊愈的伤痕。

    那是一颗陨落星辰的尾焰。

    而从这一刻起,我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因为我曾经从一些典籍中得知诸多地方的文明都将流星视为不详的象征,缘由各异,但这里必然有其中共同的规律。

    我将流星的事情转述给了几位水手,而他们则都表示不置可否,要么是压根不相信,好像除了我之外谁也没有看到那颗流星。

    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舱室内,在即将来临的灾祸面前,当时的我的选择是躲在被褥之中,于睡梦的边缘中祈祷着天明。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就像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而我始终在被褥里碾转反则,终究是难以入眠。

    然后……我感受到了,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感受到它的呼吸,逐渐加强,逐渐沉重,仿佛要把我压塌一般,我立即从床上蹦起来,接着立即感受到了船身的震动,人声的躁动。

    我得快点去甲板,去到外头!

    我甚至都顾不及穿好衣物,只是拿起一件外套,边往上走边套上衣服。

    而我刚踏上甲板阶梯的最后一阶,然后就感受到浪潮和狂风的怒号,它们仿佛在我的耳旁宣泄大海的所有狂野。

    而外头也三三两两站着几个面色惊恐之人,而其中就包括了船长和以及其他几个对我的言辞置若罔闻之人。

    而他们顾不及注意我,在赶忙之间试图做些什么挽救这条船和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我真正地意识到风暴已至。

    毫无征兆地来临。

    而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或许会是葬身于白眠海峡的水域之中。

    正当如此想到的时候,一阵巨响从船的左舷炸开,那是海浪拍击船只的声音。

    船在浪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而我还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回事的时候,又一阵劈头盖脸的巨浪向我们拍击而来,这一次的巨浪让我的耳朵捕抓几道转瞬即逝的锐利喊叫声。

    就如同船上的人一般,船自己也在浪潮中不断挣扎,在排山倒海的雨海风暴中不断地颠簸流离,就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垂首之前寻求最后的一线生机。

    我也试图张开嘴巴叫喊着灾祸已至的消息,但我那微不足道声音立即在席卷整个船身的风浪声中消逝。

    而暴雨也随着狂风一同降临在这片该死的海域上,而我也在喘息之间注意到,船桅已经被海浪联通一段围栏一并撕扯,被贪婪的大海所吞没。

    而在危亡时刻,出于本能,我的左手一直死死地攥紧着手边的阶梯的扶手,没有放开,我的右手则是环绕过坚实的一条船骨,而这个举止救了我一命。

    在颠簸之间,我的目光向着甲板扫去,才发现上面的人,已然消失不见,在愣神之后意识到他们已然坠入大海里了。

    在这种鬼天气下,落入海中就意味着死亡,绝无生还的希望。

    而我也说不清是凭借怎样的奇迹,让我逃过了死神的第一波收割,从海的暴虐之中侥幸地捡了一条命。

    但这条命能够持续多久?

    我还有多久可活?我也不知道。

    我转身朝着阶梯的下方看去,里头地面早已湿透一片,而我也只能祈祷船身并无受损。

    暴雨依旧,但风浪已经休止了一会,就像是特地给人留出绝望的空余。

    而从此刻,我立即发觉到一丝异常。

    而对于这一段回忆,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那是我第一回窥见到异常,那远超于人类所能理解的异常。

    由于黑暗,我看不清事物,但我嗅到了很鲜明的味道,就像是在潮湿的荒野林地里翻开一块石头,或是踏入废弃多年的林间小屋那样,所能嗅到的味道——腐败之味。

    船身……已经开始腐烂了?

    怎么可能?

    我向下迈出一步,结果发现我的靴子像是踩在了什么黏湿恶心的事物之上,稳住中心险些没有摔倒。

    苔藓?

    我半蹲下来,尝试扶着阶梯以防摔倒。

    结果我的手同样是摸到了相似的事物——那潮湿而又恶心的事物,毫无疑问,有什么东西长在了上面。

    不行,我得检查着凭空出现的到底是什么——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很幸运,我一向随身携带着一盒火柴,但火柴所能燃烧的时间不久,所以我还得寻找一些可靠的光源,不过只是见证一刻舱内异状,这点光足够了。

    我取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脏污,随即找出装在口袋之中的火柴,并不费劲地擦亮明光。

    红光式微,但足以让我看见眼前的变异了——果不其然,墙面上的木料向外蔓延着破败而脏乱的气息,而墙面、天花板、乃至地面上都长满了黑绿的霉菌,向着昏暗无光的船舱内部无尽地延展。

    这是什么回事?

    那时候的我敢向真神发誓,在我从舱室来到甲板的时候,船舱内部被打扫地很干净,绝对不可能长有大批大批的霉菌。

    无论从我那逐步褪色的回忆中寻觅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

    所以这些霉菌……是在转瞬之间长出来的。

    我的理智受到了歪解,而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从我的内心之中撬开一道缝隙,而缝隙之后,便是真实。

    当时的我如此是认定,尽管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但怪力乱神的事例我已经在那些真假混淆的志怪小说见多了,因此对我而言,在微光下窥见那荒谬图景所带来的冲击,很快就被冰冷刺骨的黑暗所取代。

    哈哈,现在来看,当时的我是多么自命不凡,敢将自己可悲而可怜的常识的想法叠加在面前的异状之上,这是……多么自傲。

    人类或许就是这样的物种,大多数人总是认为自己认知高于他人之上,而这一想法来源他们的无知,因为无知,才能够对他人的认知盲加猜测,并自认为真实。所有的闹剧,所有的悲剧,都源于此,源于人的无知。

    但这一切并不是真实,实际上我敢肯定,真实不容许在这里占有一席之位,包括它的对立,亦在此处不复存在。

    真实和虚幻,在这里都没有意义。

    那时候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实际上现在我也不知道,而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我在缓步而小心的探寻之中意识到这艘船仿佛经历了它本该没有经历过的岁月,在这些我并未经历过的时光里孳生出不属于现世败朽。

    我抚摸着我的衣物,抚摸着我的胡茬,一切都无异常。

    所以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抱着强烈的不安以及疑惑,向着船舱之内呼唤着,试图找到第二个从这场浩劫中侥幸存活之人。

    但没有,声音在舱室内回荡着,再度传入我的耳中,然后消失不见,而在寂静之中,我若有若无地聆听浪潮之声,但这不是我想听见的声音。

    谁都没有回应我的呼唤。

    我仿佛与现实脱节,阅览众多书籍的我自然也翻阅过那些怪诞小说,面对仿佛所有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中抹除,时间仿佛如断裂的时钟一般不合逻辑地跨越光阴的情景,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已经死了。

    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亡灵。

    一具幽魂。

    一个该死却又没有死的灵体。

    我的耳旁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雨之声。

    但我浑身湿透的刺骨衣着,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

    我很冷,而亡灵是不会冷的。

    所以我还需要做些什么,来让我明白我还能活着。

    我捂着口鼻,瞪目向着阶梯之下的内部舱室望去。

    黑,太黑了。

    黑暗笼罩着这里的一切,以至于我什么也看不见,事物在我面前只是浮现一个虚幻不实的轮廓,不断地扭曲而嬗变。

    所以我得先到外头看看,外头定然是比内部更加亮堂。

    而让我失望的是外头同样黯淡,仅能在死寂的黑暗中聆听到海的声音,嗅到那灰暗而绝望的海之气息。

    我向天空望去,而头顶的星空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

    是的,我的命运都在我看到那颗流星……不。

    应该来说是在我登上船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写了。

    但我还能挣扎……至少我想探求明白,这艘船到底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根据我那谈不上渊博的地理学知识来看,这块海域纬度偏高,显然是并不属于热带的领域,而白眠海峡之中更不该有如此狂野的风暴,但我刚才所经历的风暴,简直就是探险小说中所描述的狂暴海上的热带风暴。

    这很不合常理,更不符合现实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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