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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很多年了。
那场令李啸行得以去外地深造的事故,说到底,是管理失误造成的。
具体的情况李啸行虽然只了解了个大概,但对自己背锅的事实最清楚不过。
因此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次背锅当然只是名义上的。
李啸行外出学习三年,回来后很快就担任了营销部门的负责人,可以说不但没受到惩罚,反而受益良多。
一直以来,李啸行在心里对胡厂长虽然够不上敬仰,却也还算佩服。
在当时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胡厂长不知都用了些什么手段,虽从未平步青云,给自己谋取什么看得见的好处,却也让厂子在时代沉浮中平安支撑了下来。
在退休前夕,他安排亲生女儿进入厂里工作,在当时的李啸行看来,不算太出格。
不过仔细想想,小胡这些年一直担任着较为轻松的社保岗位,工作时间自由,工作内容稳定,着实算是获得了一些好处。
想到这里,李啸行猛然记起前不久,小胡刚刚提了辞职。
具体的情况李柏舟没跟他细说,但恰巧赶在这个当口突然辞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至于胡厂长在那几年有没有跟政商勾结的金钱往来,李啸行则是真的不知道。
在座的几位谈话领导听他讲到这里,一时都有些懵。
要说这事李啸行有没有责任,那当然是有的。
但当时他不过是一个毕业没几年的新员工,话语权太小了。
如今追究起来,他的学历是自己拿的,这么多年的工作也是自己做的,非要承担点什么,最多是退点学费的事儿。
眼见能一锤定音的事又变得缥缈,郑总的脸色尤其不好看。
“这件事……我们还需要跟当事人核实查证。”郑总的语气挺不甘心。
“别担心啊郑总,”李啸行笑了笑,“不管有没有确实的罪名,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
既然这事被翻出来,又涉及到对收受贿赂的调查,接下来的几天,李啸行很主动地当场给谈话组列了列自己当领导这些年给供应商和甲方们送的礼品单。
按照商业习惯,每年他都会准备些千儿八百的礼品送出,收到的回礼则多半进了公司库房,有私账可查。
“当然,也有些不好存放的东西。”李啸行回忆着说,“比如去年收到几盒大闸蟹,就是交给厨房做了分给过年值班的员工吃了。”
“怎么说……”一位谈话席的领导发话了,“您这处理虽然不合规,但听起来倒挺合理。”
“哈哈,感谢理解,您谬赞了。”李啸行开玩笑地抱拳。
如此这般无意义地聊了几天,某天眼看夕阳西斜,李啸行终于盼到完事收工,刚走到门口又被叫回来,说是有了新的议题。
僵坐了一天,李啸行浑身难受,一边听一边在座位上做起伸展运动。
听了半天,他才明白这是柳叶新提交了自查报告,里面有提到几项不那么规范的工作。
——都是小事,若不是此刻提起,他甚至都忘记了。
柳叶这丫头,没想到记性还挺好。
李啸行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心头一动。
如此细致的好记性,他没在柳叶身上看到过,倒在另一个人身上常常看到。
因着这层思虑,李啸行不由有点魂游天外,惹得郑总脸色又黑了一层。
“李总,我请你端正态度,这种纰漏不是一句‘忘了’就能解释的。”
“噢噢,不好意思,”李啸行揉了揉脖子后面,“这位小刘现在确实是我的助理,当初入职的时候……好像是因为有人推荐才让他进入面试,不过他各项条件都符合,也通过了考试,被博信正式录用。这些程序都有记录,您可以在博信查到全套资料。”
“至于伪造记录那事儿,?悖?俏业笔笨悸遣恢埽?椒科鸹鹞乙?械9芾硎У钡脑鹑危?笔奔?呕瓜铝宋募?Ψ#?叶挤浅H贤?!
郑总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这么说来,不知道李总还有没有不小心‘忘了’什么别的事情,看来要多给李总点时间回忆回忆了。”
李啸行煞有介事地点头:“郑总说得对,我今天晚上睡觉前再想想,要是真有什么,我立刻跟各位汇报。”
郑总瞪了他一眼,低头拿起从刚才起就嗡嗡震动不断的手机。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消息,只见从看清屏幕到拿起手机的这几秒,郑总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了?”旁边有位领导问他。
郑总没有回答。
也用不着回答了。
谈话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坐在门口的记录员走上前去开门,门口为首的一人直接亮了手上的工作牌:“你好,总公司巡视组。”
那人也不等记录员反应,径自走进门,身后还有四五个人跟着鱼贯而入。
郑总从刚才起就没坐下来,这会儿调整了一下,脸上挤出个笑,上前跟人握手:“您好领导,怎么……突然过来?”
“我们收到实名举报,调查博信的领导层问题。”为首的领导回答。
“哦……”郑总肉眼可见地松了半口气,“我们也是在调查这个问题。”
李啸行坐在原处,遥遥跟巡视组的领导点了个头。
他之前在巡视组短暂地待过几天,对这位总公司的领导印象还不错。
“不过,”那位领导似笑非笑地说,“郑总,我们收到的举报内容和您这边也有关,不好意思,得请您也接受问询了。”
郑总闻言,先回头看了李啸行一眼。
他在集团多有党羽,也有些仇家,眼下最可疑的当然就是李啸行了。
只不过……他大概也不觉得李啸行能抓住他的什么短处。
“不好意思,”郑总若有所思,又转向了巡视组的领导,“既然是实名举报,我能不能问一下,谁举报了我?”
巡视组的领导朝身后的门口看了一眼。
李啸行的目光跟着一动,忽然从谈话席上猝然站起,椅子腿在地上刮出突兀的声响。
在谈话室门外,有个人背对着逐渐暗沉的夕阳,坐在轮椅上淡淡开口:“我。”
李柏舟要从B市转院回来这事,博信好些人都听说了。
独独李啸行被关在这里,半点风声也没得。
李柏舟这病来得急,要养好却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但博信一时没了主心骨,自从他醒过来,便断断续续地承担了一些公司的远程决断工作。
没过几天,柳叶、张部长——现在是张总了——和其他几个公司高管跑到B市去探望他,李柏舟便提出了转院回去的意思。
他没有至亲照顾,在B市住院着实很不方便。大家问过医生的意见,在B市耽搁了几天,用救护车把李柏舟带了回来。
大病尚未痊愈,李柏舟整个人的精力都不太好,每天只花一两个小时处理公务已是极限,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中度过。
他养病养得认认真真,很努力地养精蓄锐,很努力地多吃一两口饭,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李啸行看到了他。
李柏舟忽然觉得最近强撑着的这口气忽然飘飘欲散。
他极轻极轻地吸了口气,能感觉到冬日微凉的空气进入胸腔,如同一滴露珠,即将被穿过云层的暖阳烧至滚烫。
李啸行在堪堪抱住他之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怎么来了?”李啸行伸出的手没处放,语气也很是无措。
李柏舟笑着看他:“我没事,过来说几句话。”
事实上,他有事。
他还没出院,临时获准医生的许可出来一会儿,已经觉得胸闷气短,好像每分钟都要往那个装满水的桶里沉下去一些。
他注意到李啸行担忧的神色,摇摇头伸手抓了一下李啸行搭在他膝上的手背:“撑得住。”
自从回到这边的医院,原本跟着李啸行的小王便主动请缨来照顾李柏舟,此刻任劳任怨地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将李柏舟推进了房间。
“那么,舟总带病在身,就长话短说吧,”谈话组的领导自动入座了谈话席,“舟总,您给我的这份证据,是如何取得的?”
“博信附房起火那天,我和消防员一起上楼。”李柏舟说话有点气短,不得不在中间稍停一下,“我们打开那间宿舍,发现保存物品有些异常,当场就拍了照。”
谈话组组长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给郑总展示了一下其中照片。
“后来东西被转移了,但我保存了其中一些物品里的……字条和信件。”李柏舟又换了一口气,低头缓了缓。
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他眼前已经开始冒了金星。
李啸行从刚才起目光就一直放在李柏舟身上,看他这样,赶快蹲下来询问地看他。
李柏舟没答言,只抬起头继续说了下去:“这些,当时那位消防员愿意作为证人作证。这些东西很显然,是博信的张书记个人收到的贿赂,其中部分贿赂的目的指向更高层的领导,譬如郑总。”
谈话组的领导点点头:“舟总,我得提醒你,这些都是很严肃的指控。”
“当然,”李柏舟眼前已有点发黑,“我已经向集团提交了辞呈,会在这件事处理完之后离职。希望领导……严肃调查,并且停止这种针对……博信的报复性的恶意谈话。”
话已至此,李啸行蹲在轮椅旁,看着李柏舟扶在黑色扶手上的青白指尖,心里五味杂陈。
“我看到你给我的材料里写,你之前被谈话过一次?”谈话组的领导问。
“是,录音文件在……U盘里。”李柏舟俯身下去,掩唇咳了几声。
“那个……领导,”小王在身后插话了,“您能看舟总身体也不太舒服,要不……”
谈话组领导点点头:“你快带舟总回去休息吧,我们这边做好记录了。”
“那我……”李啸行站起身。
“李总您还得多留一会儿,”领导发话道,“有些问题要跟你核实一下。”
李啸行原地踌躇了一下。
“李总放心,”小王推着李柏舟的轮椅往外走,“舟总之前比这严重多了,没事的。”
李啸行怔怔地站在原处。
他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严重多了”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李柏舟醒了多久,算算最多也就一周?
昏迷了那么久,刚醒过来,就找到了巡视组,提交了所有能够指向张书记和郑总的证据,还亲自到场指证说明。
在这之前,李柏舟把这些埋在心里多久了?
一个人的心里,到底能盛放多少隐忍与戚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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