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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顺着走廊往前门走，几步追过去，喘着气，推了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许愿，老刘喊你。”
许愿回头，有一瞬间恍惚，没认出女孩是谁。
扫了扫她鼻翼两侧密密麻麻棕色的雀斑，脑中蹦出个夹在嘲笑声中的外号，“麻子。”
女生存在感实在是低，除了收作业时，呆板地站在讲台上，结巴地催促，许愿几乎没怎么见过她，更想不起她座位在哪儿。
她讷讷地点了头，“谢谢。”
掉头刚走两步，那道别扭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许愿。”
许愿一顿，转过身，疑惑地看她，女生脸颊红红的，也不知道刚才过去的几秒发生了什么。
“还有什么事吗？”
她不好意思地理了下笨重的齐刘海，“你跟顾轻舟很熟吗？”
这话题插入得太突然，提到少年，她总有些不自在。
一刹那想到秦羽，看着眼前个子小小的女生，以为又是想利用自己接近顾轻舟的。
“还行。”她不好说谎，“但我不能帮你……”
“——那你喜欢他吗？”雀斑女孩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并对后边内容毫不关心，直截了当地打断。
许愿愕然，神色在外人看来明显变得不悦。
女孩意识到自己冒昧，脸颊更红，慌张摇头，齐耳短发随之大幅摆动，一下子就变得乱糟糟。
嘴巴张张合合，看上去特别急迫。
许愿那点别扭烟消云散，捏住她胳膊，“没关系没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触发女生某道开关，她猛地甩手后弹，许愿手背直直撞到玻璃窗。
她痛得拧眉嘶了一声。
那女生眼眶发红，糊涂丢下句对不起，仓皇而逃。
许愿觉得她反应之强烈，超过了性格内敛的常规反应。
但又让她莫名熟悉。
“.…..”
她下楼，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了抱着篮球的方煜坤。
两人微微点头示意了下。
她抬手准备叩门，指关节还没触碰到门板，门就从里边打开。
这种要穿外套的天气，少年身上一件黑白球衣，线条流畅的手臂露在外头，大汗岑岑的，更显乌发朗眉。
走廊上光照充足，绚烂的金色笼罩他全身。
莫名的，时光好像停了下来。
她睫毛颤了颤，心脏狂跳不止。
“看傻了？”
少年肆意勾着笑，黑眸明亮，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下颚线摸了摸，语气有些欠，“我承认我有几分姿色，但你这么盯着看，我怪害羞的。”
哒的一声。
篮球落地。
方煜坤见了鬼似地看着他。
你他妈还会害羞？？？
许愿耳廓肉眼可见地红了几个度，连忙错开视线，侧身钻进办公室。
老刘身边学生鞠了个躬，往外走。
他看见许愿，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预备开始新一轮压力排解演说。
外面的少年没立刻走，嬉笑着又逗留了会儿。
许愿想到什么，在老刘声情并茂的演说中偷偷看过去。
少年的伤口刚好被衣服遮拦住，他指尖转着球，动作大喇喇的，头顶发梢被汗染湿，在风中摇摆。
她听见他的笑声。
张扬。
轻狂。
毫无顾忌。
“.…..”
顾轻舟因为期中考将数学答题卡撕毁，现在成了他们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有事没事就被喊来办公室。
刚刚站在桌边挨训的时候，六班课代表过来送作业，最上面那本就是许愿的。
他无意瞥见，视线定了定，捕捉到上头那朵向日葵，将这事告诉了最爱听八卦的方煜坤。
“喜欢呗。”他自信地说：“我化学书上也贴了奥特曼。”
顾轻舟思路一断。
“.…..”
奥特曼？？？
“是不是不知道？”方煜坤仰头一笑，“我故意没告诉你，你难道没发现我从不借化学书给你？”
顾轻舟：“害怕我笑你傻逼？”
方煜坤：“怕你偷偷撕下来，占为己有。”
顾轻舟：……………………..
哪只眼看出他会干这事？
顾轻舟无语地瞥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怎么总找他问这事呢。
方煜坤这人，智力七岁，不能再多。
刚够上小学的。
他摆正视线，手揣进兜里，往前走。
方煜坤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两人踏上回廊，“世纪公园那边不是有家特有名的刘哥烧烤吗，听说要关店了，今天最后一晚，你要不要去？”
“不去。”
“去吧，我跟夏沫刚和好，怪尴尬的。”
顾轻舟被他义正言辞的样，气笑了，“你跟你女朋友，我凑哪门子热闹？”
方煜坤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拖腔带调，“说不定你未来女朋友也在呢。”
顾轻舟沉默。
回到教室，方煜坤从抽屉掏出一件宝蓝色的短袖，展开抖了抖，得给顾轻舟看，“怎么样？”
少年无力地后靠，胳膊环起，爱答不理的敷衍劲又上来了，阖着眼，看都不看，“很美。”
方煜坤：“行，今晚就靠你了。”
顾轻舟听见这话，突然来了兴致，抬眉睁眼，神色中戏谑意味颇浓，“这么讲究呢？”
“那是，男人嘛，总要多表现表现自己。”
顾轻舟眉头一皱，“别男人男人的，我要听吐了。”
“.…..”
方煜坤嘁了声，“行，你别表现。”
顾轻舟：“吃个烧烤而已，谁要表现？”
夏沫跟许愿提这事，她想都没想到就答应了。
这倒让夏沫挺诧异，“你妈能答应吗？”
许愿：“不知道。”
夏沫：“不知道，你还答应得这么好。”
不等许愿回复，她又说，“我发现你最近多多少少有点叛逆。”
“.…..”
许愿第八节课下课，回了趟家，准备跟钱贵妍提一下。
毕竟七百零六分的成绩，算是相当不错的通行证，但下次月考很快就来了。
保不准她还会这样的好运气。
所以得好好利用利用。
扶着栏杆往上走，走到最后一节楼梯中段时，看到那扇刷着红漆的木板门半开着。
她脚步顿了顿，门内传来有些陌生的交谈声。
“国强去不了的话，你们母女跟我们车去吧。”
“坐得下吗？”
“放心吧小姑，一辆坐不下，开两辆不就行了。”
“哎哟，又沾我外甥女的光咯！”
“.…..”
许愿转身往楼下走。
钱贵妍之前说过，钱娇订婚，未婚夫会出席外公生日聚餐。
许愿只觉得这生日来得太快。
七十大寿。
又是亲里间的虚与委蛇。
她可以找什么理由推脱呢。
推开便利店门时，安洛然正在前台结账。
两人对视几秒。
对方见她心事重重，提着塑料袋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买什么？”
许愿眨眼，雾气散开，她朝周围看了看，才记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安洛然见她呆愣愣的，也不回答，干脆拉着她在窗边坐下。
两人坐下没多久。
钱娇突然从视线盲区出现，踩着高跟鞋，哼着小曲，摇摇曳曳。
心愿神经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秒，骤然收紧。
那瞬间的心跳加速，她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潜意识朝安洛然瞄了眼。
或许是某种磁场。
两个年龄阅历都相当的女人，视线交接处电光石火。
但下一秒，钱娇自然收回视线的动作告诉许愿，是她想多了。
“.…..”
钱娇走后，许愿问她，“你跟那个……”说着停下来，斟酌了下用词，“主播怎么样了？”
安洛然没吃晚饭，碰到许愿有个伴，将泡面拿出来，包装盒刚撕开，听见她这么问，扭头定定地看她，“你怎么知道他是主播？”
“第一次帮你送信的时候，在你家门外见过啊，后来回家，客厅刚好在播新闻，认出来了。”
安洛然点头，将佐料放好，起身往饮水机走。
某种飘忽的东西，让许愿感到不安，等安洛然回来，她直接问，“刚刚外面过去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许愿咬着下嘴唇思索。
安洛然说她在国外待过五年，而钱娇今年二十七岁，五年前也刚毕业，跟主播应该不认识。
掀开盖子，白汽腾腾，她挑起一叉子，“怎么了？”
“没事。”许愿摇头。
她很爱主播吧。
否则，不会毫无计划突然回国。
许愿又私心地问了句在别人听来很无厘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你爱主播的？”
安洛然笑了下，将嘴里的面嚼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孩，“这种东西是本能。”
本能？
许愿不明白。
怎样算本能。
她刚开始注意顾轻舟，是被他骨子里那种不受束缚的东西吸引了。
具象一点。
或许是离经叛道。
又或许名为自由。
总之，那是许愿恪守规矩，压抑十多年，生命中不曾出现过的。
而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偏偏各方面都无法挑剔。
像光一样。
让人想追着。
谁知，他也会受伤，也有难言之隐。
许愿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安洛然见她眼中困惑未散，放下叉子，支起胳膊，“这么说吧，见到他就心律不齐。”
许愿一脸真诚，“可是跑步也会。”
“.…..”
安洛然换一种说法，“见到他，跟见到别人，心跳频率是不一样的。”
吃烧烤的事，许愿没跟钱贵妍讲。
晚自习下课，背着书包，直接跟夏沫打车过去。
沿江一顶顶红蓝相间的小棚子，四面全镂空，低下各色烧烤摊，瓶瓶罐罐全往鱿鱼身上撒，落进炭火，发出滋滋的声响。
俩人边走，边抬头看招牌。
说是招牌，实际就是挂在摊子上的印刷横幅。
她们四处巡视。
棚子里彩灯缠得乱七八糟，师傅头顶还挂着简陋的小风扇，身后小伙叫唤着，场景莫名和谐。
“方煜坤是不是有病，说什么关店，我还以为这儿什么时候真建了个烧烤店。”
江边晚风，携着馋人的孜然味扑面而来。
少女的长发向后飘。
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舒坦。
绕了两圈也没看到叫刘哥烧烤的烧烤摊。
夏沫不耐烦地给方煜坤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你确定叫刘哥烧烤？”
“是啊，怎么啦，找不到吗？”
“我都绕了两圈了，你不会耍我呢吧方煜坤？”
“怎么会！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诶，看到你了。”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最边上那家棚子边，男生正朝这儿招手。
夏沫不敢置信，拉着许愿往那儿走，“你刚刚看那家招牌了吗？”
许愿点头，“路过的时候是看了……”
但它好像不叫刘哥烧烤。
果然。
两女生走过去，第一时间确认，脖子仰着，一字一顿，照着横幅念出来，“文，哥，烧，烤。”
“.…..”
摊主一脸憨厚，带着浓重的乡音，“哦，偏旁掉了。”
他额头上系着条灰毛巾。
估计原本不是这个色号。
手里在不停地倒腾，乐呵地招呼他们去桌上坐。
许愿脱下书包抱在怀里。
烧烤都没端上来，夏沫先开了瓶啤酒。
方煜坤看着她，不敢吭声。
夏沫仰头喝了口，“顾轻舟怎么还不来？”
方煜坤识相地掏出手机，给顾轻舟打电话。
“舟哥，怎么回事？女生都等着呢。”
“行行行。”
“知道了，那你快点。”
“.…..”
夏沫侧目看他，“怎么说？”
方煜坤一脸舔狗样。
连许愿都觉得他态度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就来，就来，说是打球流了汗，回家随便冲个澡，换身衣服。”
二十分钟后……
少年黑色宽松休闲裤，白色polo衫，浑身清爽，顶着明显被精致打理过的短发，出现在摊子前。
仔细观察……
抄在裤兜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银色名表。
贵族气质同简陋小吃摊格格不入，更是将那为了装逼穿着宝蓝色新衣的少年，秒到头发丝都不剩。
“.…..”
“那是，男人嘛，总要多表现表现自己。”
“别男人男人的，我要听吐了。”
“行，你别表现。”
“吃个烧烤而已，谁要表现？”
“.…..”
方煜坤：………………
你他妈是狗吧？
吃个烧烤，搞这么隆重。
还口口声声说不表现？？？
他努力保持平静，“舟哥，来都不通知一声？”
在场只有顾轻舟没看出他异常，慢悠悠坐下，“这有什么好通知的。”
方煜坤咬牙切齿，用尽毕生的阴阳怪气，“好歹得给您铺个红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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