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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眼看他，黑眸含笑，随意扬起唇角，方煜坤却看出些讥讽的意味。
气得脑袋嗡嗡响，他走过去将红胶椅朝旁边踢，离狗逼远一点。
夏沫问许愿喝不喝啤酒。
许愿目光从少年侧脸上挪开，悄悄收起捧在胸口的手。
“能不能喝？”
一杯啤酒被递到眼前，金黄色的液体中，千万颗细小的泡沫在飞速升腾。
许愿嗅到了淡淡的，爽口的清香，觉得陌生又新鲜。
她总是看着别人喝，自己却从没尝过啤酒的味道。
徐国强喜欢喝，一杯接着一杯，钱贵妍说如果啤酒免费，他能喝到死。
许望常趴在饭桌上好奇地问他，“爸，好喝吗，到底啥味啊？”
徐国强喝酒红脸，看上去特别像书本插图里的醉翁，喝醉了就摇头晃脑的，“不好喝，苦的。”
许愿不懂，苦的，有什么好喝，但看着眼前泡沫褪却大半的液体，认知中，它是能跟长大并排摆放的东西。
被某种强烈的探求欲愁昏了头，她接过来仰头喝去大半。
冰凉、苦涩。
小脸皱成一团，艰难地咽了下去。
然后畅快地哈了声。
夏沫觉得好笑，“卧槽，你当真连啤酒都没喝过？”
许愿点头。
周遭笑声阵阵，她分不清远近，也分不清是谁。
视线中毫无防备闯进一只骨骼分明好看的手，自然取走剩下半杯的啤酒，塞了盒酸奶进去，声音低低沉沉，“逞哪门子强。”
方煜坤看得啧啧啧。
一叠烧烤递上来。
夏沫随手抽出一串，边啃边打趣，“什么关系啊，这么护着？”
许愿听见这话，脸涨得通红，挤眼示意她别瞎说。
这样一来，夏沫更起劲，“许愿，你能不能矜持点，动不动就脸红，会被拿捏的。”
“我，我哪有！”许愿慌里慌张瞥向少年，而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她。
她战略性拿了根烤韭菜往嘴里塞。
再看向少年时，他慢条斯理地喝完她那剩下的啤酒，将杯子放下，拇指擦过唇角，看上去莫名蛊人。
“——许愿！”
一桌人闻声扭头。
少年抱着半篓子冷饮站在棚子后边。
“李泽航？”
他笑得开朗，头发剪短些，露出眉毛，一如既往的随和，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夏沫想到什么，咀嚼的动作停下来。
少年看着许愿，半开玩笑，“许愿，指甲钳什么时候还我？”
指甲钳。
许愿脑中茫然，“什么指甲钳？”
“你也在这儿吃烧烤啊？”夏沫呵呵笑，匆忙转移注意，“跟朋友吗？”
李泽航点头，却没看她，又看了眼态度明显不友善的少年。
指甲钳这事，许愿完全是局外人，“我，找，你，借过指甲钳？”
她脑袋突然间沉了些，说话张嘴都费力。
少年一愣，看她好像是认真的。
难道那指甲钳没给她？
夏沫握拳抵在唇边，尴尬地咳嗽。
李泽航是个老好人。
她对不起他。
“你朋友该等着急了，”夏沫抬起胳膊，随便朝后头一指，“我们这边有正事商量，改天聊啊！”
少年迟缓地应了声好，目光却仍旧落在少女粉扑扑的脸上，那双澄澈干净的水眸，什么也没藏。
李泽航离开后，许愿晕乎乎的，盯着他远去的后背，不解地看夏沫，总觉得她知道什么。
刚准备发问，被对方男友抢先一步。
“——解释一下。”
方煜坤拽着夏沫就往凉亭去。
少了两个人。
这边气氛，比冰镇啤酒还冷。
“许愿。”少年抵了抵下颚，看上去十分不爽，眸色下沉，黑得更加纯粹。
耳边鼎沸人声，玻璃杯的撞击声，烧烤的滋啦声被揉成一团，一股脑地塞进许愿耳朵。
她只觉得此刻听力是出了点的问题的，否则不会出现高低环绕音效。
“什么？”她揉了揉耳朵，后知后觉地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人影晃动，少年唇瓣湿润，散发着细细的光泽，上下噙动，许愿又捂住额头，晃了晃脑袋，症状才堪堪改善。
少年眉宇之间凝结着淡淡的郁气，“故意呢是吧？”
“不是。”许愿呆呆指了下耳朵，“我有点没听清。”
“我说，你居然背着我跟李泽航……”
他说到后头，许愿又听不太清了，眼前重影愈加明显，“我没背着你。”
“那他刚才说……”
好痛苦，许愿觉得身体被人拽着，她好想躺下，好想睡觉，“我真的没背着你。”
眼前少女双手捧脸，脑袋往左晃了下，又很快摆正，像是极力克制着，细软的睫毛一会儿耷拉一会上抬。
顾轻舟看出她喝醉了，饶有兴致，学着她的动作托着下巴，凑近看她。
橙色的灯光落在少女头顶毛茸茸的碎发上。
她肌肤白皙通透，鼻尖，脸颊都粉粉的，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让人垂涎。
他身体燥热，声音干哑些，“真的？”
许愿稀里糊涂的，“顾轻舟，我真没背着你跟方煜坤……”
“.…..”
怎么还提到方煜坤头上了。
他语速很缓，配合她现在不太灵活的大脑，“我说的是你跟李泽航。”
少女软哒哒地弹坐起来，尽量将后背挺直，表情严肃又委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都说了没背着你！”
顾轻舟气笑了，刚开始的郁结彻底消失，想逗逗她，却因为她下一秒的反应，浑身僵住。
“顾轻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她疲乏地弯着背，微微仰头，喉间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顾轻舟瞬间束手无策，慌张地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泪，温柔到吓人，“别哭了，是我不好。”
许愿抹了把眼泪，傻傻地将头埋低，咽了咽口水看他。
无声对视了好一会儿，她问他，“你终于相信我背不动你了？”
顾轻舟：…………
合着她听成第一声的背了。
少年无奈地笑了下。
她背着他去找李泽航，那画面……简直了。
“.…..”
李泽航回去的时候，一帮好友正看着这儿，他刚将东西放好坐下，调侃声就一棒接一棒的来了。
“你确定人家妹子对你有意思？”
“我看她跟二十五班的顾轻舟走挺近。”
“.…..”
少年目光很暗，没有聚焦地罩在篓子上，半晌之后认真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朋友倒是没提意见，试图劝导他。
“你这要颜有颜，要智商有智商，干什么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在座认识许愿的，基本都是通过每次考试完，张贴出来的光荣榜。
仔细回忆，校园内几乎没见过她。
想当然地觉得那妹子是个闷性子，没意思。
“嗯。”少年不以为然，笑着点头，“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
许愿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十年前那个阳光灼人的夏天。
钱娇仍站在她身后，以局外者的悠然姿态睥睨她。
温柔贤惠的钱贵妍仍在不分青红皂白地逼问她。
而她哭着解释，最后仍被钉在耻辱柱上。
好可惜。
她没能逃脱。
“.…..”
江边夜市开始退场。
人群走了一波又一波。
喧嚣被晚风冲淡，世界归于安详。
老板朝后头瞄了眼，小声对少年比划，“要收摊了，你们赶紧走吧！”
少女靠着他肩膀，眉眼轻轻地皱着，偶尔低声呢喃，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像在做噩梦。
少年换了个姿势，将她背在身后，然后缓慢的弯腰，拎起堆在地上的粉色书包。
他走得慢，给方煜坤发了个信息：【你们还有多久？】
方煜坤：【快了，套了两条金鱼。】
“.…..”
少年轻缓地将少女放坐在江边石凳上，然后扶着她，自己又坐过去，让她靠着自己肩膀。
梦还在继续，她像是掉进了死循环，一幕承接一幕。
却怎么都醒不来。
她痛苦万分。
渴望逃脱。
身体重量逐渐回归时，她意识脱离，终于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钱贵妍孜孜不倦地问她，“你为什么要陷害娇娇……她那么好，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可能做这种事……你到底承不承认……”
最后，在许愿的哭喊声中，她失去耐心，冷漠地要求她下跪道歉。
梦里。
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淌了一脸，打湿脖子和衣领。
许愿却突然平静下来，她看着钱贵妍，带着超出那个年龄的深思熟虑，“妈，从小到大，你真的爱过我吗？”
她小心翼翼乖巧地长大。
渴望爱和偏袒。
却深陷徒有渴望的荒芜之地。
她想挣脱。
想有人救她出深渊。
“——许愿，如果我跟你舅舅一样幸运，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
滚烫的眼泪滑落。
要烫伤少年的肩。
梦境中，她们被拉扯开，世界在褪色，渐渐变苍白，那苍白越来越刺眼，最后，伴随着朦胧的呼喊声，天空被撕裂，她看见了绚烂的光。
少年喊她，“许愿，醒醒！”
少女睁眼，满眼是泪，心跳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变强烈，她苦涩地弯唇，义无反顾凑上去。
温热的触感从脸颊传到心尖。
少年的心揉作一团。
他心痛地看她，帮她擦泪。
夏沫说错了。
是他被拿捏了。
“.…..”
安洛然也错了，不是心跳频率不同。
是唯有看到他，才像窥见天光。
窥见光，便获得救赎。
顾轻舟。
你知不知道。
你是我无论清醒或糊涂，都会反复喜欢上的人。
顾轻舟。
我真的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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