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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真真却并无退缩之意，置若罔闻般站地笔直，反而吩咐侍从去取她惯用的古琴。
顾妍之冷眼看着母女二人演戏，心中叫好。如此好的演技，真该让她们去排一出大戏来，仅仅只是弹琴，屈才了。
前世她当真以为顾真真是年幼无知，还为她捏了把汗。岂料这是她私下练了数月的曲子，自然弹得流畅动人。
顾真真自己出风头就罢了，偏要攀扯顾妍之，让她下不来台，沦为洛城闺秀间的笑柄，以此来衬托自己。
“相传百年前，南方有个小国名徐国，出了位千年一遇的相才慕容轩。”
“虽君王昏庸，以至兵临城下，慕容轩令将士尽数退去，城墙边只余十名乐师，以一曲《卧龙吟》吓退百万雄兵，保住了徐国。”
“此曲谱已经遗失多年，二公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本汗自愧不如，在此洗耳恭听。”
还未等其他人说出推拒的话，耶律齐就自顾自地倒了一大堆典故，令人无法打断。待他说完，侍从已经将古琴都摆好了。
“朕只知道可汗骑射之术过人，未曾想到史书典籍亦通。也令朕刮目相看。”
事已至此，顾长风即使不悦，也不好太驳了耶律齐的面子，满饮了一杯，深深望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顾真真就座。
顾真真满心欢喜地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就开始弹奏。
这几月她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曲谱是花费千金买的孤本，连古琴师傅也是柳皇后命北平王四处寻访，又暗中送进宫的。
纤指一挑，扫过琴弦，仿佛将众人带到车水马龙的城镇之中。
宝马香车、市井小贩，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游园赏花的稚子嬉笑打闹，最是平常的市井之声，更使人感到从心底升起一股温暖之意。
战鼓擂擂，旌旗飘飘，一切温馨美好刹那间被打碎。
铁蹄踏上徐国的国土，百姓四散奔逃，流离失所。无能的君主在护卫队掩护下，仓皇逃窜，丞相誓死与徐国共存亡。
十名乐师以琴为剑，以歌为盾，用血肉之躯，抵挡住装备精良的百万雄师。
敌军退去，躲藏的百姓汇聚在城门后，将英明神武的宰相高高抛起，他们不敢高呼，生存的喜悦让众人喜极而泣，欢乐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琴声渐息，顾长风喜出望外，眼中满是惊艳，握住柳皇后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声夸赞她教女有方。
“好！此曲精妙至极，出云国公主果然不同凡响，令本汗敬佩地五体投地。”耶律齐率先击节赞叹，带起阵阵掌声。
此番顾真真可以说是大出风头，不仅令在座的官员们对她刮目相看，得了才女之名，还在外国来使宣扬了出云国的国威，让顾长风对她赞赏有加。
可惜她从不知道见好就收。
顾真真施施然行过一礼之后，娇声说：“宛周可汗过誉了。小女子所奏之曲不过小巧，难登大雅之堂。虽得了《卧龙吟》的曲谱，终究未能将其精妙之处表现出来。”
“姐姐在古琴一艺的造诣远在本主之上，只是她素来自谦，一般人难得欣赏到姐姐的琴艺。”
顾真真说的这些话，表面上是自谦，实则攀扯顾妍之，想让她出丑。
此言一出，顾钦霎时握紧了拳头，面黑如锅底。顾真真明知顾妍之并未学过古琴，还当众满口胡言，显然是故意让她难堪。
顾妍之却满不在乎得端坐着，丝毫不见惊慌之色，还不动声色地拉住阿兄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公主的琴艺出众，已经能与本汗宫中的第一乐伎相比了。原来玉成公主在古琴一道的造诣，还在二公主之上吗？”
“看来玉成公主真是太过谦虚了，竟然没有丝毫风声传出去。不知本汗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听公主抚琴？”
顾真真听到耶律齐将她与乐伎作比，气得几乎将琴弦扯断，但想到接下来要让顾妍之出丑，仍尽力压住火气道：“可汗远道而来，又身份尊贵，想来姐姐会给这个面子。”
言毕，瞥了顾妍之一眼，想象中的惊惶、错愕、恐惧等情绪，都未能在她脸上显现。
顾真真心中疑惑，转念一想，又觉得顾妍之哪会什么古琴，此时不过是拿乔而已，待会要上去弹琴了，看这个草包要怎么糊弄过去。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如蛛丝一般，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有探究、有担忧、有鄙夷，顾妍之满不在乎地开口：“妹妹都替本宫答应了，怎好驳了妹妹的面子。”
前世顾真真也是如此，为了出风头，弹了一曲《卧龙吟》，即使挑不出错，却被耶律齐与宛周乐伎相提并论，丢了皇室公主的体面，使父皇颜面尽失。
顾真真并不在乎，因为顾妍之比她更丢脸，连古琴怎么摆都不知道，更不必说弹什么曲子。当晚之事传出去，被嘲笑议论的，只会是顾妍之。
彼时，耶律齐讽刺了半晌，顾妍之仍坐着不动，最后还是父兄出言将此事敷衍过去。
第二日，玉成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是个大草包的谣言就传遍了洛城，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此后，去邯山礼佛之时，顾妍之又被刺客掳走。
虽被秦王和裴度救回，不仅失了名节，脸上还留下了一道三寸长的伤疤，再无颜面见人。
当时顾妍之还感动于裴度不顾谣言，在耶律齐求娶公主的节骨眼，毅然进宫求了圣旨赐婚。
却没想到本就是他与顾真真联手，让她颜面扫地，又造谣她被奸人侮辱，以至无人求娶。
见顾妍之起身，顾真真冷哼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倒要看看顾妍之这个从未学过古琴的人，怎么糊弄过去。
不管她弹还是不弹，都是丢脸罢了，想到此处，顾真真不禁偷笑起来。
“妍之，莫要勉强。”顾钦怎会不知自己的妹妹几斤几两，她哪会弹什么《卧龙吟》。
一让她练琴就说手指疼，浑身不舒坦，学十天倒有九天是告假的，连古琴师傅都不知道被气走了几个。
顾妍之看到阿兄和父皇眼中的担忧，回了他们一个自信的眼神。
她理了理裙摆，款款上前坐上软凳，将古琴挪动到合适的位置，略试了几个音，又调了琴弦，动作专业又洒脱，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他们见此情景，虽感到疑惑，都未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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