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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见到奚雨青来看自己,很是欢喜。
“公子,上次说病好了就来看奴家,看样子是无大碍了?”欢欢亲昵地迎上来,带笑的眉眼间却挂着几分勉强。
“我明日就要走了,所以今日是来给欢欢告别的。”奚雨青的气色仍是一般,只是相对起欢欢,的确更为红润。
欢欢听见后,失落地低下头。转瞬又强露出笑容,“公子,我们进屋说。”
就座后,奚雨青从怀里拿出一笔银子,这是变卖睿亲王送给她那一百套衣服中一部分的钱。”欢欢,虽然不多,你拿着,早日赎身。”
欢欢见到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摆在面前,急忙推回给雨青,“公子,欢欢不要。”
“你帮我抓住了汪镇轩,又把翡翠还了给我,还提供了那么多关于汪镇轩的宝贵信息,这是你应得的。你就收下。”
“奴家做这些也不是为了钱。不知怎的,第一次看见公子就觉得有亲切感,像是遇见了故人一般。奴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亲人了。”所以欢欢对雨青那么好。
“你的家人呢?你当初为何会来到暖玉阁?”雨青一直都想问,难得欢欢主动提起。
“奴家是六年前来到暖玉阁的,寻常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在二八年华就卖身入烟花之地呢。是一直照顾欢欢的贵人在六年前突逢厄运,与世长辞,欢欢无路可寻,才沦落至此。”
欢欢说到此,红了眼圈,似是又重回六年前的悲伤。
“奴家几岁的时候,家乡闹饥荒,全家人离乡背井,想着来京城乞讨,明年丰收了就好了。结果还没启程,奶奶便饿死了,路上相继倒下的还有爷爷和父母,最后只剩下奴家一个人来京城……”
当年的冬天对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欢欢来说特别寒冷。既然现在孤身一人了,她本想着到了京城找个地方打工也好,可是进了城门没走多远就因又饿又冻晕倒在了路边。
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稀少,如果不是竺丞相发现了欢欢,可能她就再也醒不来了。竺丞相把她带回竺府,派人悉心照料。恢复健康的欢欢对面前慈祥的长者感激不尽,说要卖身报恩,为奴为婢。
竺丞相见欢欢无所依靠了,也就应允了她。可是并没有给欢欢签卖身契,甚至没有要她像其他下人一般做粗重活儿,反倒是像女儿一样对待欢欢。
在竺氏之前,竺丞相其实还有个女儿,只是在十岁的时候夭折了。欢欢和那个女儿长得有几分相像,这让丧妻丧女的竺丞相感到是上天冥冥的安排,所以对欢欢特别好。
欢欢在丞相府一呆就是三年,直到她十五岁那年,认识了来丞相府的二皇子翊尘。
那年翊尘只有十七岁,踏入丞相府的一刻,看见欢欢在树下踩着凳子,拿着竹竿打枣儿,轻轻一挥,枣儿就簌簌地落下来,一颗颗轻砸在欢欢头上、肩上,惹得她发出清风拂过风铃般的笑声。
翊尘当时就呆立在枣树不远处,直到欢欢发现了他,立刻羞红了脸,情急之下竟从凳子上摔下来,翊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凳子面前,及时接住了欢欢。
四目相对间,一颗枣儿又落下来,砸在欢欢额头上,一声“哎呀”,惹得两人都笑了。如果一切都停在初相见,该有多好。
或许翊尘是真的爱过欢欢的,而且欢欢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所以翊尘在欢欢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不管是他的野心还是他的机心、他的阴谋,欢欢多多少少察觉得到。
两人相爱的这一年,也是翊尘暗中设计陷害前太子翊淞那一年。不知道翊尘怎么联系上了生母的娘家人,他暗中和池国有了联系,一起设计了废掉前太子翊淞的计划。
翊尘为了掩饰自己和池国有勾结,避免嫁祸翊淞的时候自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在池国做官的钟梓宪前朝余党的身份是最好的掩饰。
当钟梓宪在前朝余党中渐渐由核心人物被排挤到边缘,翊尘找上他,两人一拍即合。钟梓宪愤恨被同党排挤,所以翊尘建议,钟梓宪彻底投归到池国。
明面上,钟梓宪不与同党翻脸,并且告诉他们,自己最近和云国太子有了交情。钟梓宪对同党们说的话和他被捕后对云国朝廷的“坦白”是同一套说辞:前太子翊淞承诺只要借兵与他发动政变,太子登基后便留给余民一块自留地,光复前朝。
钟梓宪的话起初没人信,可是在面见了云国的下都尉和羽林中郎将(也就是随后领导政变兵的那两人),钟梓宪的同党终于相信了。
下都尉和羽林中郎将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们被翊尘设计诓骗,以为真的是自己支持的太子翊淞要发动政变,而钟梓宪确实是太子翊淞的同党。
政变前十天,钟梓宪从池国来到云国,准备等政变成功后领赏。这期间他写过一封信给翊尘,这封信详细地记载了钟梓宪和翊尘的阴谋。
钟梓宪担心如果事败,自己不能看到前朝光复的那一天,他也希望自己曾经为复国奔走的血汗能被后世知道。
乍一看这封信只是家书,甚至连抬头和落款都没有,玄机就在附带的那一本池国食谱中!
食谱暗含了解读那封信的方法,只要知道怎么解读,就可以为翊淞翻案了。
翊尘的阴谋在进行时,欢欢并不知道这么深。她只当翊尘是在为争宠而计划的小打小闹,直到那天她去二皇子府邸找翊尘。下人带她去书房,在外面通传了一声并没有人作答,欢欢猜想翊尘睡着了,便让下人不必吵醒,自己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原来没有人,欢欢看到了那封信和食谱摆在翊尘书桌上,旁边是一张烧过的纸留下的灰烬。
纸的大部分内容已经无法辨认,唯一可见的内容写着“太子”、“钟梓宪”、“前朝宝藏”。
这时翊尘从书房的密道里面出来,看见欢欢他大吃一惊,满脸涨得通红,一边生气地质问欢欢为何擅自闯入,一边重新点燃那张纸的余烬。
“奴家并没有要偷看翊尘的东西的想法,男人的事,女人之家不应该管这么多。可是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奴家仍是心存顾虑,便反问翊尘,为什么前太子和前朝余孽有联系。”
因为不知道欢欢看到多少,翊尘当时也是有些乱了阵脚,他只好对欢欢说:“这封信是钟梓宪给大哥的,但是中途被我拦截下来。我发现大哥企图发动政变,自己做皇帝。”
翊尘接着说,他和翊淞手足情深,他不忍心看着大哥一脚踩入深渊。所以这封信要保密,他会劝大哥收手。
其实翊尘也看不懂那封信,只当是钟梓宪冒充池国人的口吻给在云国的家人写了一封家书,他不懂为什么钟梓宪要把这封家书和食谱给自己。
在他烧掉的那张纸上,钟梓宪称他为太子殿下,并希望他收好那封家书和食谱,因为那两样东西里暗含前朝宝藏的线索。
这当然是钟梓宪唬翊尘的,他就是为了让翊尘保存好信和食谱,以便自己的功绩在有朝一日被人知道。
话说到此,门口响起镇远公爽朗的笑声,不等小厮通报他就自顾自走了进来。人已到门口,太子神色变得慌乱。欢欢见状赶忙将信和食谱收好,这时镇远公刚好出现。
欢欢做了个万福,告退了二人。
后来欢欢带着信和食谱回到了丞相府。竺丞相看出了欢欢的心不在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欢欢最信任的就是竺丞相,她把翊尘告诉他的话说给了竺丞相,并且拿出了信和食谱。
竺丞相闻得也是大惊,但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前太子会做这种事。他决定翌日去东宫探探前太子口风再说。欢欢把信和食谱交给了竺丞相。
“前太子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竺大人也没有问出任何可疑之处。只是这次造访被有心人看了去,成为了日后竺丞相和前太子勾结的铁证。因为在他造访之后的第二日,政变就发生了。”欢欢说。
政变后没多久,竺丞相也被抓入狱。翊尘在这期间找过欢欢,要她把信和食谱还给他。欢欢说交给了竺丞相,翊尘听闻后大怒,强行要她交出来。
欢欢不知道竺丞相把东西收到何处去了,自然交不出来。翊尘怪她有心与他作对,认为欢欢是在骗他,给她两日限期交出来,否则二人恩断义绝。
欢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翊尘相信自己说的话,她看到眼前那个冷笑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翊尘,政变也是你策划的是吗?”欢欢突然有了这么一种直觉,信口问了出来。翊尘听闻脸色大变,伸出手掐住了欢欢的脖子。
欢欢奋力挣脱也无济于事,慢慢失去了意识。翊尘以为欢欢死了,所以派人将她扔进了护城河。
“可能奴家是个丧门星,连阎王也不要我。死没死成,被老鸨救了上来。休养了几天,身体恢复后回到竺府看到已经有官兵把守,之后竺府被抄家,竺丞相被斩首。从此以后奴家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便留在了这暖玉阁。”
欢欢说完自己的身世已经泪满衫。
“什么丧门星,压根没有这种东西存在。”雨青安慰她,“既是这样,这笔钱你更要收下,早日赎身,回去你的故乡。回去重新开始新生活。”
“还可以吗,开始新生活。”欢欢此刻收起了平日里面对恩客的浮夸嘴脸,面容平静而绝望,这才是真实的她。
“当然可以,生活是自己的抉择。”雨青目不转睛的看着欢欢,希望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这份坚定。
欢欢收起了哭泣,沉思一会儿。她当然会觉得雨青亲切,雨青体内流着竺家的血,看到雨青,对欢欢而言是看到亲人了吧。
“公子的恩情,欢欢记在心中,无以为报。”说完抿嘴看着雨青笑了笑,虽然笑容很浅,可是她仿佛又成了十五岁那年在树下打枣的少女。
雨青终究没有告诉欢欢自己的女儿身。欢欢最好一直误会下去,这样她就能相信这个世上仍是有男子不图她身体而对她好的。那么她日后遇到真心对她好的男人时,才不会因为戒心太重而错过真爱。淡忘翊尘带给她的伤害是最好的。
作别欢欢,雨青离开了暖玉阁。
没想到在欢欢这儿得知了如此了不得的信息,但是那封家书,到底要怎么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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