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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简婚 > 第五十三章 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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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俩坐在秋千上,祁苍腿长,又会玩,把秋千支着地面撑起来,然后腿一撤,两人一人拉着一边锁链,秋千能荡很高很高,小女孩兴奋地咯咯笑。

    风吹过耳边的时候,小女孩转头问他:“大哥哥,你妈妈也不要你了吗?”

    祁苍原本上扬的嘴角一顿,然后转脸看着她:“谁跟你说的?”

    男孩漂亮的脸上带着阴鸷的戾气,可是小女孩无所察觉,只是天真无辜地一笑,唆着糖,说道:“院长妈妈说的,她每次教训我,都说是因为我不听话,妈妈才不要我的。”

    她瞟了他一眼,用小孩子故作神秘的语调说:“我就知道了,妈妈不要的孩子都会被带到这儿。”

    她颇为开心地拉住了祁苍的手臂:“大哥哥,你妈妈不要你没关系,我们以后一起玩,我会对你很好。”

    小孩子示好都是通过肢体接触,她也是这样,她第一次这么想亲近一个人,也不知为什么,偏偏会喜欢这个笑起来不怀好意的哥哥。

    没想到祁苍一把甩开她的手,他没有收着力气,也没想到秋千还在荡悠,女娃本来拿两只手来抱他,被掀得身形不稳,一下子就栽到了地上,然后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地面本来就凹凸不平,这么往下一栽,又是个小小的孩子,不会出事了吧?

    祁苍从秋千上跳下来,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团,他心里难得有些恐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发现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只是没有像普通女孩一样嚎啕大哭。

    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才看见她额头上已经被划出一道伤口,正在往外冒血。

    女孩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说:“我不会讲的。”

    她像是为他守住什么惊天秘密一般,脸上没有惊恐,反而一脸得意。

    祁苍竟然觉出了一丝愧疚,他长这么大,向来只有别人对不住他,哪有他对别人觉得愧疚的时候,所以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只知道这滋味不太好受,心里像是塞着热砂一般,又哽又涩,看着血迹染红了她的小手,又染红了她的额头,想到刚刚手心柔软温暖的触感,他不知所措,脑袋一热,忽然倾身过去,一把把小孩抱在怀里。

    不像脸蛋上圆圆的有肉,她身上很瘦,穿得也很薄,安静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他很轻声地对她说:“小孩,对不住。”

    女孩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一把推开他,祁苍低头一看,发现她把糖吐在手心看了看。

    摔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也撞破了口腔,现在连糖上都丝丝缕缕缠着血丝。

    祁苍心里一刺,抬手要给她扔掉,怕她不肯,还哄道:“我再给你一块新的。”

    只见女孩动作飞快地把糖又塞进嘴里,着急得口齿不清:“唔事。”

    在祁苍把院长叫来,院长拿着医药箱给她包扎的过程中,女娃真的一声没哭,安静得真像是个精美的洋娃娃。

    祁苍站在旁边,看见清理干净血迹之后额头上有个长口子,院长叹口气:“得留疤了。”

    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他微微低下了头。

    “你也能吃别人的亏。”院长戳了戳她没受伤的那边额头:“让你再抢那秋千,还欺负别人。”

    女娃像是把糖吃完了,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辩解道:“我没抢,他们让的。”

    祁苍的妈妈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边用责怪的眼神狠狠看向自己儿子。

    院长看了看祁苍,想起正事,说道:“小伙子,你妈妈想让你在这生活,你愿不愿意?”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祁苍身上,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穿透一样。

    祁苍却无视女娃热切的凝视和院长上下扫视的研判视线,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

    祁苍的妈妈痛苦地掩住脸:“五儿,你不要怪我。”

    他没有名字,因为是阴历初五出生,为了好记,母亲直接就叫他“五儿”。

    她很少这么叫他,就像她总是忽视这个儿子。

    他小的时候在她和丈夫打架的时候哇哇大哭,直接就被摔在地上,后来他懂事了,父母打完架,他不但不哭,还能镇定地把他们手边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挪走,免得他们互砸的时候给摔碎了。

    他能活下来,不止是因为命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是他在家里保全自己的方式。

    他像是一只潜伏起来的幼兽,因为还没有反攻的能力,所以宁愿隐藏自己。

    小孩的性命,在大人都活得异常艰难的时候,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桫椤区当然有贩卖的勾当,可是她每次抱着孩子去,总会在最后关头退缩,既然当时都没舍得打掉这个孩子,忍着痛把他生下来,养了七年,卖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过不去良心上这一关。

    可是眼看他越长越大,她渐渐觉得难以负担。

    桫椤区很多小孩,没有人管,自己在街上混着混着,就从储备军转正,成为下一批痞子混混瘾君子。

    让自己的五儿变成那样,她也不想。

    “你跟我回去,没好日子过。”她说。

    按他们的活法,活不长久,就算是条赖命,也就像那些人一样,浑浑噩噩过半生,然后烂死在街上。

    可是祁苍看着她说:“那他以后打你怎么办?”

    “我没事。”祁苍妈妈抹了一把泪:“你好就行。”

    “我想跟着你。”祁苍说:“我没怨过你,真的,以后也不会。”

    院长听了,也转头去看祁苍妈妈:“你看,我就说嘛,而且这事也的确不合规定,你和他爸都在,怎么着都有个家,没道理往这送。”

    祁苍妈妈捂着脸,呜呜哭出声,院长拉着她往外边走,一边走一边絮絮说着,大概是在劝她。

    祁苍目送着她们走远,回头看见女娃仍用大眼睛盯着他。

    那双眼睛大而亮,他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我都道过歉了,你还瞪什么瞪?”

    “你妈不要你了,你还跟,笨。”她气道。

    这奶娃娃,小小年纪,语言天赋了得啊。

    祁苍心里暗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灰底,用鞋底蹭了两下,说道:“你再等等,我估计没多久就来了,我挺舍不得我妈的,再跟她多待一待。”

    女孩眨了眨眼睛,又紧紧地盯着他看,像是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掉一样,或许是瞪了太久,眼睛里竟然泛起些水光。

    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一片水雾后面有自己的影子,祁苍心里一软,抬手又呼啦了一下她柔软发黄的发顶:“你乖乖待着,可别被别人欺负了。”

    他说着,从兜里把糖掏出来,递给她:“省着点吃,这次吃没了就真没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祁苍弯腰凑近了看看她,咧嘴笑道:“还长牙呢,小心一嘴蛀牙,到时候看你还美不美。”

    女孩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他的头发硬硬的扎手,她倒觉得挺有趣,咯咯笑起来。

    那之后没过多久,祁苍送走了妈妈,他回过头再找那家收容所的时候,发现原本灰色破旧的建筑已经变成一片残破的废墟。

    那个精致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笑起来狡黠又快乐的小女孩,就这么像一阵尘烟,消失在陈旧又狰狞的往日岁月中。

    顾林珏说:“怎么现在想起来了?遇上那女娃了?”

    祁苍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没看出来吗?我只是在怀念我单纯又多情的少年时代。”

    顾林珏“哼”了一声,他怀疑他是否真有单纯过的时候。

    至于多情……

    “按你说的,你当时还不叫祁苍,也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怎么就能认出来?”

    难道还能真像曹公说的,一见如故?

    祁苍思索一会儿,说:“她额头上有疤痕。”

    顾林珏嗤笑一声:“就这样?你没问过她?”

    祁苍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说:“有什么可问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林珏说:“过去的事才重要。”

    他跟穆遥,跟俞梦泽之间这些事情,不都是起源于过去吗?

    递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他笑说:“还有你和我,如果不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或许境遇与现在完全不同。要真说已经过去的事没用,那我们在做什么?”

    昏黄桌灯下,搁在沙发背上的食指轻弹一下,祁苍慵懒一笑:“做清扫者。”

    他接着说道:“我们在做的,是要把那些挡路的,碍眼的都清扫了,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两个傻子。”顾林珏微微摇头,自嘲一句。

    “顾林珏,明早酒醒了,这事就翻篇了。”祁苍说道。

    “记得这么细,真能忘得了?”

    祁苍说:“顾林珏,我可不像你,不知道哪来的少爷脾气,看中了一个人,别的就都入不了眼。”

    “你不挑剔。”顾林珏笑了笑:“连七岁遇见的女孩都记得那么清楚。”

    祁苍说:“老唐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刀术高明,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要不今天我们也试试?”

    顾林珏放下一直把玩的酒杯,说:“走吧,去试试,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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