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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亲王福全接过宁悫太妃手中的飞龙玉镯:“这是?”
“这是当年清宁宫的物件,不是母妃当年送给你大婚时的那只凤血玉镯啊。”宁悫太妃缓言。
“什么?”福全大惊,虽然太宗宠爱关雎宫,但清宁宫为中宫之位,乃为正统。
宁悫太妃回忆起往事:“当年太宗击败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得到制诰之宝的玉玺和这对龙凤血镯,便将这对玉镯赐予清宁宫的孝端皇后。后来关雎宫辰妃独宠生子,孝端皇后以此训诫,便将那凤血玉镯赐予辰妃,她手握飞龙玉镯,暗喻正宫的地位。辰妃去世,凤血玉镯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后来赏赐给端敬皇后,因母妃与端敬皇后同宗,凤血玉镯才到了母妃手中。而这飞龙玉镯,一直在孝端皇后手中,怎能落到那良贵人手里呢?”
“莫非是皇上赏赐?”福全疑虑。
“如若皇上赏赐又何来询问?听宫女云儿讲,好似是良贵人母家的物件儿。”宁悫太妃一语惊人。
“良贵人母家?”福全曾派人去过龙兴之地,良贵人母家世代包衣奴才,怎能拥有无价之宝?
“孩儿啊,你的心思,母妃还是看得出的,良贵人可不是你的良人啊,母妃虽不理宫中之事,但也略有耳闻,皇上对良贵人疼爱有加。飞龙玉镯又疑云重重,你不要迷了心智,误入歧途。”宁悫太妃语重心长的劝慰,当年皇上独宠端敬皇后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她也曾怨过,恨过,但事过多年,如今忆起,还是她命薄,与皇上无缘。
福全脸上淡淡的热辣:“儿臣谨遵母妃训诫。”
宁悫太妃叹着气:“云儿,将这镯子带回去吧,就说这凤血玉镯是当年端敬皇后赏赐,记住,去长春宫禀告时,一个字都不能漏掉。”
宫女云儿接过镯子:“是,太妃。”宁悫太妃满意的看着云儿,宫中啊,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最明智的选择。
长春宫的桌案上厚厚一摞纸,落霜挑着烛芯,现在缺的便是蜡烛,上品羊油蜡主子不舍得用,白蜡不仅味道大,而且极为熏呛:“主子,歇一歇吧,眼睛要紧。”
“无碍,这样日子过得快些。”岚音舒展着筋骨。
“主子的笔迹娟秀,美而不藻,太皇太后定会喜欢。”落霜夸奖。
“这是幼年额娘教的。”岚音伤感。
忽然,外面嘈杂,紧闭数日的长春宫门敞开了,内务府的小太监们,抬着木料,匆匆而入:“贵妃懿旨,东西六宫各安秋千一架。”
落霜解释:“主子,这是宫中的规矩,清明节要在坤宁宫的后院和东西六宫安秋千一架,以供各宫的娘娘们闲暇时玩乐。”
“今儿是清明?”岚音问。
“是呀,主子已熬过一整月。”落霜心疼,“今日都是寒食,主子可是饿了?”
“过了清明,宫中要进新人了。”岚音想起永和宫内太皇太后的话语。
“主子,这是祖宗规矩啊。奴婢入宫多年,见惯了新人。”落霜想起入宫时的光景,“奴婢这几日着玉珠她们将侧殿收拾出来,等待迎接新人。”
岚音急切地问道:“长春宫也要添人吗?”
“如今东西六宫所空不多,各宫或许都要添人。”落霜婉转答道。
“我不饿,今日为额娘守忌,不用膳食。”岚音辗转着思绪。额娘到底暗藏了什么秘密,为何宁悫太妃也未能真言相告?佟佳贵妃会安排谁住进长春宫?
佟佳贵妃的确在琢磨秀女的事情。
玉镯手捧着刚出锅的春饼进来,今儿为清明,宫内依照民间,都是要食用香椿芽汤:“娘娘,奴婢亲眼瞧了,景阳宫的宫人已经将新鲜的香椿芽和柳叶为成嫔娘娘领去了。”
“好,成嫔的阿玛竟在前朝参了本宫的堂兄,真是食了雄心豹子胆,本宫断不能让贼人在宫中过的安生。”佟佳贵妃气愤,堂兄已经安排好一切,成嫔肚子里的孩子长的定不齐全。怪只怪她乱食东西,牵连不到旁人。
“娘娘,国舅爷为了大清,忠心耿耿,皇上眼中也是不揉沙子的。”玉镯讨好,成嫔娘娘性子娇贵,处处咬尖儿,更因有了身子,肆无忌惮,今日的恶果也是罪有应得,“对了,主子。长春宫的秋千已经安好,听内务府的人回禀,长春宫啊,连那屋顶的神兽都泛着寒气呢。”
“辛者库低贱出身,成为一宫主位,已是祖坟冒了青烟儿,还是腾出主位,让给尊贵之人吧。”佟佳贵妃筹划着秀女的住所。
有人忙碌,有人也没有闲着。翊坤宫的侧殿,郭贵人接过宫女传来的纸条,看后,将纸条放在烛光里烧掉成灰:“告诉娘娘,我只要成为一宫主位,必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奴婢一定将话带到。”年长的宫女转身离去。
郭贵人看着窗上盈盈黑影,恨恨道:“压了我这么多年,定要悉数要回来。”
“主子,咱们以前可是没少数落永和宫,如今德嫔娘娘主动示好?这其中……”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凝烟提醒。
“怕什么?如今德嫔都出手了,我还怕那贱人?”郭贵人气恼。
凝烟再没有多言,她怎能告知主子,宜嫔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含翠与她情同姐妹。
宫中的姐妹不止翊坤宫,还有钟粹宫,惠嫔与通嫔说着贴己话。
“姐姐的意思是?”通嫔疑虑。
“本宫见过内务府的秀女名册,咱们纳喇氏无一人啊。”惠嫔哀怨,纳喇氏出身不高,如今兄长虽位极高位,却仍有人不服。
“都怪妹妹命薄。”通嫔想到早殇的两位皇子伤心落泪。
“妹妹养好身子,太医们讲,调理好身子,今后还是会受孕。”惠嫔安抚。
“还是姐姐福气重。”通嫔羡慕。
想到大阿哥的惠嫔,泛着光芒:“如今咱们坐等吧,不行也可学着承乾宫的法子。”她想到岚音,不禁生闷气,她竟如此不识抬举,暗中勾搭上了永和宫的德嫔。如今的德嫔风生水起,侍寝后,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去了永和宫,承乾宫气红了眼睛,她内心盘算,到底推选哪位秀女呢?钟粹宫的宫灯亮到了半夜,各宫的宫灯都亮了好久,各自思量着未来的宫中之路。
第二日,紫禁城内泛着花香,待选秀女们身着淡雅的装束,站在空园,各宫的娘娘们摇着团扇,笑眯眯地紧盯着心宜之人。
“娘娘,这批秀女长得周正,皇上定会喜欢。”荣嫔意味深长。钮钴禄氏家的次女,落落大方,清爽典雅,和传闻极为不符。
佟佳贵妃微笑:“是啊,秀女贵在秀字,惠外秀中,清秀年少。”
德嫔坐在末端,默默无语,秀女末位的一柔润女子引起她的注意,总觉得此人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端起茶杯,那女子的双眸正如长春宫的良贵人,此女万万留不得。惠嫔也一直盯着那位柔润女子,心中大喜,此女必要重用。
佟佳贵妃摆着姿态:“荣嫔、惠嫔看好,本宫要留人了。”
荣嫔含着怒意,在秀女面前还端起贵妃的架子,不会下蛋的凤凰,怎能是百鸟之王?
惠嫔挺着腰板:“请贵妃妹妹留人吧。”
妹妹二字,引来宜嫔的笑意:“真是有趣。”
佟佳贵妃瞪惠嫔一眼,提起御笔,圈住钮钴禄氏和章佳氏的名字,惠嫔和荣嫔也不约而同地圈着相同之人,三位嫔妃只选中二人。
慈宁宫院内,寓意着寿比南山的春宵玉石和福如东海的青玉云龙相互辉映,泛着盈盈的寒气。佟佳贵妃跪倒在地:“这是臣妾三人圈定的名单,请皇祖母过目。”
太皇太后接过苏麻嬷嬷呈上来的名册:“你们三人果然同心。”
佟佳贵妃笑道:“皇祖母平日教导臣妾们,要以皇上为重,臣妾们谨遵教诲。”
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名册:“钮钴禄氏家的格格最为庄重,哀家喜爱,章佳氏虽未见过,但是你们三人都同时圈阅,人定是极佳的。还有温婉的定儿,安排好三人的住处,早日报给内务府和敬事房吧。”
“那其他秀女?”佟佳贵妃问。
“今年本是逾越了祖宗规矩,剩下地放逐出宫。”太皇太后深知玄烨的秉性,如若逼的紧了,恐适得其反。
“东路的延禧宫还空着,给钮钴禄家的格格居住?”惠嫔试探。
佟佳贵妃浅笑:“原本想让格格住西路的储秀宫,惠嫔姐姐这么说,妹妹倒是不好分了。”
“依臣妾看啊,章佳氏的命中带水,住延禧宫最好,压得住火气。”东路的延禧宫位份高贵,却因前朝的二次走水,一直空着,甚为破旧。荣嫔知道佟佳贵妃的小算盘,故意挑明。
“还是荣嫔心思细腻。”太皇太后盯着名册上章佳氏的生辰八字。
佟佳贵妃顺水推舟,章佳氏住延禧宫也好,东路向来贵与西路,正好戳一戳钮钴禄家格格的锐气:“那就听姐姐的,臣妾立即着内务府的匠人修缮延禧宫。”
惠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那定儿住在何处?”
佟佳贵妃稳着心神:“东西六宫都已齐全,定儿妹妹还是暂时住在长春宫,延禧宫也要修缮一段日子,让章佳氏也先住在长春宫,毕竟刚入宫的嫔妃先在长春宫歇一歇脚儿,也不是头一回。”
“呦,长春宫封宫未开,新人过去,是不是踩着忌讳。”荣嫔虽和佟佳贵妃意见不合,但只要涉及到长春宫的笑话,都要出一份力。
“无碍,封宫只是小小的惩戒,算不了什么,良妹妹在屋内日夜诵佛,也是积着恩德。”惠嫔答道。
“那便就这样定了吧,拟道折子,送与乾清宫,让皇上定夺封位。”太皇太后拍定。
“臣妾告退。”三人分别离去。
“苏麻啊,定儿都准备妥当?”太皇太后问。
“回格格,一切妥当,只等着皇上下旨。”苏麻嬷嬷应道。
“定儿与良贵人有三分像,经了你的调教,算是哀家对皇上的补偿。”太皇太后无奈地摇头。她亲手斩断了孽缘,还要费尽心思的暖着玄烨的心。
“格格,皇上定会知晓您的一片苦心。”苏麻嬷嬷柔声安慰。
慈宁宫的宫门前,鎏金的狮子耷拉着耳朵,昭示着宫中的层层规矩。这几日,岚音一直心神不宁,身子越加消瘦。
“主子。”落霜踌躇,不知该如何禀告。
“发生了什么?”岚音抬头。
“方才内务府的小太监来报,让咱们将两个侧殿收拾出来,皇上新封了定贵人和敏贵人,就要住进来了。”落霜低沉地说道。
“这么快就进新人了?”岚音手中的紫毫失手落地。
“听宫人说,敏贵人以后要住在延禧宫,定贵人要常住。”落霜安慰。
“还有吗?”岚音失落地问。
“孝仁皇后的亲妹,钮钴禄家的小格格赐住储秀宫,封为温妃,只要生下皇子,身份更为尊贵。”落霜低着头。
“这便是盛宠。”岚音失手打落银烛台,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主子,主子万万不可啊。”落霜急忙找出火折子,燃起白烛,“主子再熬一月之余,便好了,怎能前功尽弃?”迎着弱弱的烛光,她捡起青石砖上的字帖。
“为何受苦的总是女子。”岚音一语双关。
除了长春宫,宫中都是热闹的气氛,佟佳贵妃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奴婢拜见贵妃娘娘。”身着碧绿色的宫装,脚底踩着红缎彩绣花高底鞋的章佳氏——敏贵人,叩倒在地,那娇柔的神情,人见尤怜。
“妹妹快起来,皇上的旨意已下,莫要自称奴婢。”佟佳贵妃亲切地扶起她。
“多谢贵妃娘娘,家父曾暗中交代,进宫后定要以娘娘为重。”乖巧的敏贵人恭敬地说。
“妹妹果然是玲珑心思。”佟佳贵妃恩威并施,“宫中是非多,只要妹妹对本宫不存二心,定会步步高升,永享荣华。”
“一切谨遵贵妃姐姐教诲。”敏贵人低着头,家途中落,所有的希望都存在她的身上,万不能走错一步。
“你在长春宫好生住段时日,等延禧宫修缮好,再搬进去,长春宫的良贵人是受罚之人,少些接触,定贵人是太皇太后的人,要好好相处,如若有事,随时报与本宫,莫要自己拿主意。”
“请贵妃姐姐放心。”
“好,那便去吧,这几日本宫安排你侍寝。”佟佳贵妃对身边的玉镯使着眼色。
玉镯走到敏贵人身边,指着一位机灵的宫女:“敏贵人,这是百合,贵妃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今后便在敏贵人身边侍候。”
“多谢贵妃娘娘。”敏贵人莺声谢恩离去。
望着她离去背影,佟佳贵妃拿起白瓷盘中的沙琪玛:“千万别令本宫失望。”
“娘娘,这敏贵人会得到皇上宠爱的。”玉镯轻声道。
“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咱们与敏贵人的关系,暗中才好办事。”佟佳贵妃嘱咐。
“娘娘放心。”玉镯安稳地答道。
自从住进了新人,长春宫内一派热闹的景象,玉珠尤为热心,围着敏贵人身边转来转去。定贵人甚为低调。正殿内的岚音手腕间流下鲜血,染红了盆栽上绿叶。为了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她每日按古法,以血喂盆栽,以取有凤来仪的寓意。
“主子,明日再喂吧。”落霜心疼。
岚音觉得眩晕,身子越来越轻,眼前渐渐暗了下来。
“主子。”落霜知道她心里难受,“主子,再熬一熬,定贵人和敏贵人会在外面给主子请安。”
“良贵人吉祥,我家主子敏贵人特来给良贵人请安。”宫女百合挑着高音儿。
“良姐姐吉祥,妹妹给您请安。”柔婉的声音从外响起。
“良贵人吉祥,我家主子定贵人特来给良贵人请安。”宫女杜鹃声如其名。
“良姐姐吉祥,妹妹给您请安。”甜美的音调,沁人芬芳。
岚音扶着木雕石榴花的桌沿儿,缓缓坐下:“起来吧,姐姐是有罪之人,待开宫之日,定会好好款待妹妹们。”
落霜拿着来两对黄缎彩绣蝴蝶枕顶,推门而出,瞬间愣住了,两位贵人与主子好生像啊。她到底是宫中的老人儿,很快稳定着心:“这是我家主子亲自绣制,请两位贵人笑纳。”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一甜一柔。
敬事房张公公沙哑的声音划破了长春宫的寂静:“敏贵人接旨,皇上口谕,今夜侍寝。”
敏贵人急忙伴着羞涩叩首:“臣妾接旨。”
“恭喜敏贵人,皇上心疼贵人,晚上会亲临长春宫,您准备接驾吧。”张公公一边献媚,一边偷瞄粘着厚厚封条的正殿,心中叹气。
“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敏贵人向着乾清宫的方向叩首,礼数周全。定贵人浅颜微笑。
落霜瞧着敏贵人摇曳多姿的身段,听到屋内扑通一声,急忙转身推开了门。明亮阳光转而昏暗,“主子。”
许久,岚音踌躇:“皇上终是来了。”那语调好似问话,又似自语。
落霜知晓她的痛苦,整日被囚在正殿,每日近乎疯癫地抄写佛经,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家信,只为求得片刻的安宁。侧殿的定贵人和敏贵人同主子容貌如此相像,太皇太后和各宫的嫔妃们定是下了功夫,主子见后,岂不更伤心?
“我乏了,你也去歇吧。”岚音如风一般倒在床榻上。她的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陷入一片寂静。深夜寒冬下,温暖的臂膀;景仁宫内怜爱有加;火场脱险后的贴心呵护。她心甘情愿地沉沦在他的怀中,只因一个信字。信他,倾注全身心的爱恋,愿与他白首终老。而他在一夜之间推翻了一切。
锦枕上还留着他的断发,他的气息,他早已听不到她的哭声,迫不及待地将新人拥在怀中。自古帝王多薄情,始乱终弃者比比皆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才感受到那蚀骨的痛。难道额娘早料到会有今日?她抚着额娘留下的红线玉环,沉静地睡去。
承乾宫内,玉镯向佟佳贵妃禀告:“娘娘,今儿皇上翻了敏贵人的牌子,要亲临长春宫。”
“竟有此事?”佟佳贵妃睁开微闭的双眸。
“想来良贵人在满是污浊的正殿内痛哭呢。”玉镯嗤笑。
“越是无情之人,越是多情。”昨日皇上临幸温妃,在乾清宫的东暖阁,今日却亲自跑去长春宫,看来良贵人更要提防。
“娘娘放心,长春宫内任何风吹草动,娘娘都会知晓。”玉镯低沉地应道。
佟佳贵妃点头,漫不经心的吩咐:“今日皇上宠信敏贵人,让百合偷偷给敏贵人先服下……”她初为入宫,虽刻意求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先让她受些苦,让她知道谁是她的依靠。
“娘娘放心,百合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娘娘的吩咐。”玉镯端着冒着热气儿的胭脂水小碗,“国舅爷送来的汤药,听下人说,这是国舅爷重金从西边买来。采药、晒药、熬药之人都是子孙满堂的有福之人呢,娘娘定会早日诞下皇子。”
佟佳贵妃迟疑地接过药碗,皱着眉头服下苦涩的汤药。
玉镯奉上蜜饯:“娘娘受苦。”
佟佳贵妃挥着长长的金鞘:“食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本宫还受得住。”
袅袅清香,承乾宫内处处奢华,彰显着贵妃的气派,可谁知贵妃亦有无奈、伤心的不如意。
傍晚,宫中的视线都在长春宫。九五之尊的玄烨,竟不敢望正殿。
“臣妾恭迎皇上。”好似岚儿的柔声细语传入耳边。
玄烨定睛望去,太皇太后费劲心思。
梁公公知趣地打发了所有宫人,幽暗的宫灯弥漫着浓情香。
“皇上,臣妾侍候您安歇。”敏贵人忍着羞涩,跪在松软的羊毛毯子上,脱下玄烨的绣钩藤缉米珠龙靴。
玄烨俯视着那张酷似岚儿的小脸:“岚儿。”
敏贵人微微一颤,弓着身子,解开了龙袍上的云纹盘扣。玄烨闭眼轻嗅,茉莉花儿的香气,这是岚儿最喜欢的味道。他禁锢住敏贵人,俯身压了上去。
珠帘帷幕下,敏贵人绯霞氤氲,承受着破蛹之痛,皇上脱口而出的声声岚儿更似利刃般,凌迟着她的寸寸芳心。
玄烨睁开双眸,她终不是岚儿。
“皇上?”敏贵人忍着浑身的酸痛,“臣妾去倒些热茶。”
“不必。”释放了所有的积怨,玄烨觉得好累。他忽然看到枕顶儿上彩绣的灵动蝴蝶。
“这枕顶儿?”。
“回皇上,这是良姐姐亲手绣制,今日送与臣妾和定贵人,臣妾喜欢,便用上了。”敏贵人发自内心的好奇:岚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令皇上如此欲罢不能?
“哈哈,良贵人有心啊。”玄烨的内心滴着鲜血,她在无声的痛诉吗?送来成双结对的蝴蝶枕顶儿,质问他宠幸新人吗?
“累吗?早些睡。”他将敏贵人环住,敏贵人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静谧无边的春夜寒意袭来,敏贵人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皇上?”敏贵人披着衣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倚在门前望去。
盈盈的月光下,玄烨挺拔、孤寂地站在院落里,看着正殿,悲伤之情不言而喻。
玄烨就是这般静静地站着,他知道岚儿在屋内彻夜难眠。如此相近的距离,仅隔着一墙的两人,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苦不堪言。
岚音赤足站立在寒凉的青石砖上,屋内已撤去火炉,又二个余月未见暖光,寒夜中更是阴冷无比。她听着屋外的阵阵风声,他在临幸敏贵人。
她紧抱双臂,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涌出。如若不识,便可无缘,如若不爱,何来烦忧?泪珠无声地滚落,所有坚强的信念不及他传来的片刻讯息。
“岚儿。”岚音似乎听到了久违的亲切之语。她疯癫着走到门前,驻足,他在外面?他在呼喊她吗?
她的心如战鼓般跃动,待罪之身怎能违抗懿旨?况且她又是一身污浊,岂不辱没圣驾?
玄烨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他还能给她什么?昔日的荣耀盛宠将她逼到了血刃之上,如今连盛宠都已经给不起,他还能如何?他不甘心地挑拨着内心的情谊,将自己伤得遍地鳞伤。为何只要提到岚儿,他便失去金銮殿上傲人的帝王气魄?
当在乾清宫翻过敏贵人的绿头签时,他有丝窃喜,岚儿还好吧?而如今他只能无奈地站在这里凝望。他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弱点和懦弱裸露在明处,毫无掩饰。
岚音倚在门前,隐忍着脱口的哭泣,她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间,不知从何讲起。
“岚儿,还记得朕吗?”萦绕在玄烨心间的话语,终是问了出来。
岚音流下眼泪,一次次冲垮的防备,都因他而起,怎能轻言忘记?她反问:“皇上可还记得岚儿。”
玄烨想到那对蝴蝶枕顶儿,不禁气恼:“朕,在问你。”
岚音几乎被这句无情之语击倒,她稳定着心神:“臣妾逾越。”
玄烨走近了几步,追问,“朕在问你,可否在记得朕?可否还记得那夜答应朕的话语。”
岚音微闭着双眸,心好似飘荡在了半空,她淡淡道:“臣妾都记得,记得皇上对臣妾的宠爱,记得皇上对臣妾的眷顾,记得皇上对臣妾讲的每一句话,臣妾都记得,在臣妾心中,皇上从未弃臣妾而去,皇上一直都在臣妾的心里。”她的款款深情,声声控诉。自古多有薄情郎,只苦了痴情的红颜。
玄烨激动地来到门前,抚着门板上的泛着寒光没有上锁的银钥:“岚儿在怪朕吗?朕是大清的皇上。”
“皇上是圣明之君,臣妾是乱国殃民的祸水吗?皇上太高看臣妾。”岚音实在不懂,仅仅一夜,他为何转变。
玄烨紧攥着拳头,他们根本不是良人,而是天无二日的仇敌!在慈宁宫得知残酷真相的时候,他的心就收不回来了,想起裕亲王那句:世间只有情爱和怨恨才能永恒的话语,他咬着唇,艰难地吐出:“朕是皇上,想宠爱便宠爱,想冷落便冷落,哪需要缘由?”
岚音听闻薄情重语,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头好痛,腹中不断地翻滚。蚀骨的痛冲断着所有的束缚,将真心捏碎。恨不起,放不下,她睁着无神的双眼,陷入无边的苦海。
院内忽传来声响。
“谁?”玄烨厉语。一个黑影从正殿的侧面颤动地走出来。
“皇上恕罪。”正是宫女落霜。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窥朕?”玄烨烦躁。
“望皇上恕罪,奴婢是无心的,皇上傍晚来长春宫时,奴婢就在这里候着了,这几日主子血亏气短,总是眩晕,奴婢放心不下,半夜也都守着。”落霜跪在地上。
岚儿血亏?眩晕?怎么没人来报?玄烨沉着脸。
落霜继续说道:“皇上,主子这些日子过的苦,心里更苦,皇上想必内心同样煎熬,相知之人,本不容易,为何放弃前世修来的百年之好?为何承受痛苦?皇上可是有难言之隐?”
“落霜,朕太宽待你,你竟敢教训朕。”玄烨的手上泛着青筋。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主子,心疼……”落霜顿住了,她有什么资格心疼皇上。
玄烨无奈地摆手:“既然心疼主子,就进去看看主子。”
“是,皇上。”落霜偷偷擦拭着泪滴,“主子。”她点燃了银烛台上的白蜡,屋内亮了。柔和的烛光下,岚音睁着双眼,躺在软榻上,眼底混沌一片,无神无色,无牵无挂。
“主子。”落霜心急地大喊。
欲要离去的玄烨听到落霜焦急的喊声,急忙转身,只是一眼,便再难移去。岚儿那苍白无力的脸死气沉沉,失去了往日的俏丽光华,他忍耐着屋内扑鼻而来梵香味道,岚儿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传太医。”他的牙缝间挤出三个字。
“落霜。”岚音莫名的微笑,她从此不再奢望锦上之花,只有相依为命的姐妹。
“主子,奴婢这就去请太医,为主子诊脉。”落霜抹着眼泪。
从此以后只为自己和亲人活着,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的情爱,岚音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
这个貌似安静平稳的寒夜,长春宫所有的人都没有入睡,嫉妒、好奇、伤心、失落,种种情感都在不同人的心中暗暗思量。没有经历过刻骨情爱的人,又怎能体会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滋味?
乾清宫,玄烨在南书房忧心忡忡。
“皇上,太医院的宫值,来请平安脉。”梁公公弓着腰。
“传。”玄烨无心的应着。
年少的林太医背着药箱,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自从佛堂走水,林太医深得太医院翘楚李太医的提携,一跃成为太医院内最年少的太医。
他恭敬地为玄烨诊脉,跪地:“皇上的脉象平稳,有些许肝火,着御膳房,多食一些清火的食材便可。现桃花盛开,皇上多出去走走,有益龙体。”
玄烨颇为赏识林太医:“爱卿所言甚得朕意。”
得了赞誉的林太医未表现出欣喜的神态,而是行着三拜九叩的大礼:“皇上,微臣有一言,不得不禀告。”
玄烨轻叹:“噢?”
林太医如实禀告:“微臣有两件事向皇上禀告。其一,微臣前几日为永和宫的德嫔和小阿哥诊脉,发觉德嫔体内积着寒毒,已入肌里,这毒定是日积月累而成,寒毒虽不能置于德嫔娘娘的性命,但今后德嫔娘娘有孕,必产死胎或弱胎,小阿哥看似活蹦乱跳,实则性命攸关,多则五六岁,少则一两岁,定会早殇。”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到滴答的钟表声。玄烨铁青的脸色:“第二件呢?”
林太医屏住呼吸:“回皇上,第二件是,微臣昨夜去长春宫为良贵人诊病,发觉良贵人体内的寒气不见,但良贵人血亏厉害,再如此下去,撑不了多久。还有,微臣也察觉到在良贵人体内也有如德嫔娘娘一样的寒毒,只是毒在表层,未入肌里,想来是刚刚中毒不久。”
随着一声霹雳,龙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天子盛怒,如雷轰顶。林太医也着实吓一跳,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接着说下去。”玄烨震怒。
“皇上息怒,臣昨夜为良贵人诊脉,发觉良贵人还被人下了失聪的毒药,这是慢性毒药,日夜积累才会失聪致死,许是长春宫封宫百日,良贵人伤心至极,毒药发挥的快了些,如今,毒入肾源,良贵人的双耳已听不到任何声响。”林太医忐忑地说。
“你再说一遍?”玄烨拽住了他的朝服补子。
“皇上息怒。”林太医一副凛然的模样。惊得梁公公也跪倒在地。
玄烨愤怒地哈哈大笑:“好啊,朕治理大清的万里江山,竟然管不好一个小小的紫禁城?”
“皇上,自古后宫凶险更似前朝啊。”林太医疾声劝慰,“皇上,这两件事,事关重大,微臣从未向任何人说起,微臣已为德嫔娘娘和良贵人开了卸去寒毒的方子,只要好好调理,定会褪去寒毒。不过,若皇上抓到下毒之人,得到此毒的配方,毒更会解得彻底。只是小阿哥的毒是胎中带来,颇为棘手。还有良贵人,她中毒尚浅,稍加调养即可,至于耳聋一事,微臣回去要详细翻看医书,尽快拿出可行的法子来。”
玄烨坐在蟠龙鹿角椅上:“爱卿是大清的贤才啊。”
“微臣不敢。”林太医依旧跪倒在地。
“此事关联太多,切不可对外人讲起,朕定会查。以后有任何事情,可直接禀告给朕,朕会酌情处理。”玄烨定着心思,“着朕口谕,林太医去慈宁宫请平安脉,将告知朕的一切,再和皇祖母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还有,无论用什么灵丹妙药,哪怕是天山的雪莲,海底的蛟龙,都要医治好良贵人的耳朵。”玄烨紧盯着林太医。
“微臣遵旨。”林太医背着药箱,转身离去。
玄烨望着满地狼藉:“朕原以为是杀气太重,得罪上苍,今日才知晓,朕早殇的皇子,背后都藏着冤情。”
他的心停跳了一下,他曾经不做过不齿的事情啊。他握紧拳头,重重地咳,脸色憋呛的一片赤红。
“皇上保重龙体啊。”梁公公哽咽安抚,“皇上心里的苦,奴才都知道,但是皇上是大清的皇上,万民的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啊。”
玄烨没有言语,心中满是岚儿尖尖、苍白的脸颊。
梁公公最善于察言观色:“皇上,今日也有喜事,裕亲王的汤药果真有用,良贵人的寒气祛除,定会早日有孕,为皇上产下伶俐的公主。”
玄烨的眉间宽了几分,他揉着额头:“朕乏了。”
“奴才扶着皇上去后殿安歇。”
乾清宫内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和平静,东西六宫却乱做一团,良贵人耳聋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传播,太皇太后慈心仁爱,特书懿旨,取消长春宫的百日封宫。
据闻良贵人得到开宫的消息后,特向慈宁宫行大礼,并自行请愿,虽已开宫,但绝不踏出长春宫半步,以求续满百日责罚。并以身子异样,有违圣躬为名,主动取消了自己侍寝的绿头签。
新封的温妃愈加盛宠,皇上接连数夜宿储秀宫,后宫的嫔妃们将矛头统一指向了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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