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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康雍秘史之良妃 > 第十四章、山穷水复疑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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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音和落霜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宗人府大牢。因岚音身份尊贵,被单独关在一处空旷的角落,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细棉丝被,却掩盖不住难闻的污浊之气。厚厚的牢墙窗棂,透不过一丝光亮,阴暗的墙上血迹斑斑。

    岚音坐在冰冷的石椅上,眼中再无一滴泪水:“落霜,难为你和我受苦。”

    “主子。”落霜拿起棉被,“主子身上的寒毒未去干净,还是要小心。”

    岚音苦笑着抓住落霜的纤手:“无碍,这些都不重要。”

    落霜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墨,沉思了许久,终是提起紫毫,寥寥数笔,书写着漫漫长篇。

    岚音心中大惊:“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温妃所为,刻意栽赃报复?”

    落霜点头:“当年温妃的亲姐孝昭皇后与奴婢曾有渊源,是奴婢连累主子。”

    岚音低声劝慰:“我是东西六宫的眼中钉,怎能是受你连累?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落霜提着如千斤重的紫毫。岚音心中一沉:“你喜爱皇上?当初为何又拒绝他?”两人背靠着背……

    岚音久久不能释怀,真是苦了落霜,皇上的爱到底有多少?当年落霜初入宫,心高气傲,宁死不愿为妃,被分到乾清宫当奉茶宫女,那时皇上年少,朝廷政局不稳,皇上勤政,几乎通宵达旦都在审阅奏折,处理朝中之事。落霜一直贴身侍候,知书达礼,更是心思聪慧,常常能为皇上解除烦忧,她渐渐成为皇上依赖的人。一日深夜,皇上借着酒意在东暖阁临幸她,她执意不肯为妃,态度坚决,皇上没有法子,只能将此事隐瞒下来。从那以后,她刻意回避,冷落皇上。皇上郁郁寡欢几日后,便转了性子,再不用炙热的眼神看她。她却成了东西六宫共同的仇敌。终有一日她才知晓,原来皇上在梦中喊过落霜的名字。不久孝诚皇后去世,皇上伤心过度,错抓她的手,她这时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爱上皇上,皇上却没有在原地等她。

    八旗的秀女接连进宫,皇上愈加勤政,再也没有提起陈年的旧情。她依旧是乾清宫奉茶的宫女,每日侧立一旁,默默注视着心爱的男人,内心煎熬,暗自伤怀,这便是无缘无份。

    那皇上对自己的情爱呢?岚音摸着胸口,他在耳边说过:“爱恋一个人需要一瞬,而忘记一个人需要一生,朕见岚儿一眼,便知道,朕这一生再也无法忘记岚儿。”

    她的脑中乱作一团,难道因为当年皇上喜爱落霜,落霜成为各宫嫔妃的仇敌?令孝昭皇后怀恨在心,以至于温妃也不能释怀?但落霜并没有位份,又无争宠之意,她还隐瞒了什么?岚音昏昏欲睡,辗转难眠。

    这一夜,东西六宫沉稳静谧,每个人在睡梦中都等待着宗人府传来好消息。

    机灵的小太监,提着裹着棉巾的竹篮:“给良贵人请安,这是王爷派奴才送来的。”

    岚音揉着睡眼。落霜接过竹篮:“多谢王爷,有劳公公。”

    “落霜姑姑,王爷让奴才传个话,请良贵人务必养好身子,勿要忧虑,皇上定会找到救良贵人出去的办法。”小太监说完,转身离去。

    岚音看着竹篮中的食物,清淡的萝卜素汤和蒜蓉海藻小菜,都是她幼时最爱。裕亲王一次次出手相助,她却选了无情之人,沦陷在万劫不复的深渊。

    忽然,衙役弓着腰进来:“奉主理事大人命,请良贵人和落霜姑姑移步,前往大堂问话。”

    落霜搀扶着岚音在衙役的引导下,来到前厅大堂。大堂地上躺着一个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正在浑身抽搐,张牙舞爪。

    主理事见岚音到来,急忙跪地行礼:“微臣拜见良贵人,良贵人吉祥。”

    “起来吧。”岚音淡淡道。

    “良主子昨晚睡的还安稳吧,微臣惶恐,只能尽微薄之力。”主理事恭敬地低头。天下最难办的差事,便是宗人府的差事。个个身份娇贵,还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如今面前的是宫中的娘娘,虽待罪之身,他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多谢大人,待罪之人,怎敢造次?”岚音死死盯着地上之人,“春喜?”

    “回禀良贵人,这正是御膳房的春喜。”主理事拱手禀告,“这丫头不行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赵嬷嬷又已命丧黄泉,人证皆已不在。微臣问过御膳房的其他人,都不曾看过落霜姑姑去找过春喜和赵嬷嬷,但那金稞子确是长春宫之物,恐不好推脱。请问落霜姑姑,金稞子到底是何时、何地给予赵嬷嬷和春喜的呢?”主理事的话锋偏硬。

    “启禀大人,奴婢并未送过金稞子。”落霜答道。

    “落霜姑姑,长春宫的金稞子可曾赏过旁人?”主理事步步紧逼。

    “主子只赏给过奴婢和宫女玉珠。”落霜缓缓答道。

    “恭送良贵人。”主理事双手相拱,良贵人在此,如何办案?只能从宫女落霜身上下手,想到那权重之人的暗语,他定着心神。

    岚音吃惊,周围的老嬷嬷上前,左右相架:“良贵人得罪了。”她急欲挣脱,开口斥责,落霜却递过去一记安慰的眼神,她早已料到宫中任何一方的母族力量,都会买通官员,置她于死地,不想连累主子。

    岚音被送回潮暗的牢房,她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一,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依旧是皇上。

    乾清宫内,玄烨连声叹息,昨夜他谁的签子也没有翻,独自在景仁宫坐了整整一夜,他知道岚儿此时身陷凶险之地,他毫无办法。仿佛当年的汤师傅出事,他只能静静的等着。人生总是不如意,即使是九五之尊又如何?那把如坐针毡的龙椅,很凉。

    到底是谁嫁祸岚儿?他陷入沉思,后宫的嫔妃,大多性格柔顺,心智聪慧者首推佟佳贵妃。

    “皇上,裕亲王来了。”梁公公甩着拂尘,俯身禀告。

    “传。”玄烨急切地盼望。

    裕亲王福全匆忙的脚步凸显凌乱的心情:“皇上吉祥。”

    “平身。”玄烨示意着宫女茗玉上茶。

    “皇上,微臣已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良贵人暂时无恙,落霜要受些苦。”福全还没坐稳,便解着玄烨的心宽。

    玄烨颌首:“一切秉公办理,如若凶险,便保全一人。”

    福全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痛惜:“微臣必当尽力。”

    玄烨望着窗外:“能拖则拖,也许一月之后会有转机,一切都看天意吧。”

    “是,皇上。”福全洞悉着他的心事,“宗人府的主理事已经将春喜从慎刑司提出来,春喜受了大刑,没多少日子。”

    “噢?”玄烨疑惑。

    “赵嬷嬷已经扔到城外的乱坟岗,如今死无对证,只能从物证上下些功夫。”福全琢磨。

    “朕听闻金稞子都是长春宫的物件,证据确凿。”玄烨失落。

    福全放下香溢的浓茶:“皇上,前几日梵华佛堂走水、投毒一事,皇祖母已昭告后宫了却结案,但也暗中过问微臣,微臣近日查到些眉目。”

    玄烨蹙眉。

    福全解释:“微臣听宫人们讲,承乾宫的宫女玉镯曾去梵华佛堂捕捉贵妃娘娘的白猫。微臣与林太医见过那只白猫,那白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林太医认定香气是为白猫祛除虱虫之物,此物极为伤身,良贵人和落霜手帕上也曾沾染过此气味。”

    “走水和投毒不是一人所为?”玄烨惊讶。

    “皇上明察,想必是佟佳贵妃妒宠,设计惩罚良贵人和落霜,暗地里放了虎狼之药害人,却没想到,有人放火。”福全猜测着整件事情。

    “好啊,朕的好贵妃,时时刻刻算计着朕。”玄烨拍着龙案。

    “皇上息怒,微臣都为猜测。”福全跪在地上。

    玄烨无奈的低语:“虽为猜测,但有理有据,让歹人逍遥法外;良贵人被人陷害,证据确凿。如此颠倒黑白,朕这皇上做的真无趣。”

    “皇上息怒。皇祖母讲的好,清者自清,定会有法子。”福全劝慰。

    “朕不相信良贵人会害人,但是人证物证俱在,让朕如何偏袒?再则,如若歹人果真是佟佳贵妃,朕又能如何?”玄烨痛苦。他身上留着佟佳氏的血液,佟佳氏满门权贵,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应该怎么办?如何救岚儿?

    宗人府暗无天日的大牢,落霜被衙役拖回。

    “落霜,落霜。”岚音握着落霜满是血迹的双手,不断地呼喊。

    “无碍,主子忧虑。”落霜强忍着疼痛,这才仅仅是开始,主理事到底是手下留情,从五品的小官如何能与朝中的大员抗衡?

    “主子,春喜去了。”落霜悲痛地闭上眼睛。

    “什么时候?”岚音看着落霜。

    “主子刚走,春喜便去了。”落霜想起春喜咽气前在地上奋力留下的血痕,“好似是佟佳贵妃佟字的起笔一撇?但第二笔只写了一半,到底是竖还是横?奴婢本想看仔细,她们将奴婢拉开。”

    “难道不是储秀宫的温妃?储字也是?”岚音心疼地掏出绢帕,擦拭着落霜血淋的伤口,“他们竟敢用刑。”

    落霜苦笑,这已经是从轻发落,如若没有主子的庇护,她早已入了慎刑司的暗房,命丧黄泉。

    “主子,金稞子会不会是玉珠送去御膳房?”落霜问。

    “极有可能。”岚音点着头,“只是玉珠即使认罪,也会说是受我指使。我们没做过的事情,断不能认下,绝不中了他人的奸计。”

    “良贵人,有人来看您。”看守的老嬷嬷宏亮的声音。

    岚音面带不解。

    只见来人身着暗褐色的宫装,后背微驼,是裕亲王的乳娘,也是教导秀女规矩的宫中老人儿——兰嬷嬷。将近半载未见,她依旧神采如初:“良贵人吉祥。”

    “兰嬷嬷请起。”岚音含着热泪,她入宫一年有余,亲近之人极少,兰嬷嬷和落霜都是近身之人。

    “良贵人,奴婢是受王爷之托,来送一些贴身衣物和草药。”兰嬷嬷撇了一眼双手血淋淋的落霜,将粗蓝碎花的包裹递了进去。

    “多谢王爷。”岚音满心感动,她轻声问道:“玉珠还好吧?”

    “回良贵人的话,玉珠在慎刑司受了大刑,腿残了,已经送去浣衣局。”兰嬷嬷感叹,“良贵人,人各有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勿要费心费神。老奴告退。”她叹着气,眼里带着惋惜离去。

    在大牢不远处的暗影里,传来兰嬷嬷沉闷的声音:“都办妥当了,草药的粉末儿中加了几味相克的药,势必要遭些苦头。”

    “娘娘一定会重谢嬷嬷。”

    兰嬷嬷望着宫女离去的背影,从最初为了王爷的名声惩罚岚音,到如今卷入后宫争斗,她只能继续走下去。前几日玉珠为了离开长春宫,去更好的地方办差,拿着岚音赏赐的金稞子去求她。她还未来得及去贿赂敬事房的管事太监,却在紧急时刻,为娘娘解了忧。她越陷越深,如若王爷知道这一切?她倒吸一口冷气!真应了那句老话儿,紫禁城中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只要有了杂念,便再难回头,也许宫门口的铜狮子都沾着血腥。她回头望着阴森的大牢城墙,摇着头,转身离去。

    大牢里的岚音正在为落霜的双手覆着草药:“明日不能单单留下你。”落霜强忍着草药的灼烧疼痛。

    “这是怎么了?”牢里走来一个幼小的身影,穿着小太监的衣衫,探着小脑袋焦虑的问道。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岚音惊讶的问道。

    “嘘……”太子捂着嘴唇,“我来看良贵人和落霜姑姑。”

    落霜点头微笑,孝诚皇后去世后,皇上一直贴身教导太子,太子自幼在乾清宫长大,与她情谊颇深。

    “你怎么进来的?”岚音见太子身上大一圈的太监服,头顶的帽子盖住了耳朵。

    “这是最小的太监服。”太子从怀中拿出金灿灿的宫牌,“我偷了侍卫的腰牌。”

    岚音摇着头:“这里是大牢,太子莫要沾染寒气和晦气,这份心意,我记下了,快些回去吧。”

    “裕亲王安排的甚好,这里清静,曾经是关着鳌拜的地方。”太子急忙掩住了口,鳌拜死在这里。

    岚音睁大了眼,内心升起恐惧。落霜也劝慰:“太子殿下,快些离去吧。”

    “良贵人、落霜姑姑,我知道不是你们做的。”太子幼嫩的声音,“我知道一定不是你们蓄意害我,是谁我也不知道,舅姥爷他们不告诉我,只是让我顺手推舟,故意将太嬷嬷赏赐的不落夹让三阿哥抢去。”

    落霜和岚音震惊不已。

    “我要去告诉皇阿玛,皇阿玛只要问舅姥爷一定会真相大白。”太子看着岚音那双像极了皇额娘的双眼。每每听到大阿哥炫耀钟粹宫的额娘时,他都会去坤宁宫偷偷哭泣,倘若皇额娘活着,该有多好?有皇额娘护着,他也不必日夜忧虑。他打定了去乾清宫的主意。

    “万万不可。”岚音急忙阻拦。她想起太子生病时的情景。本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从小背着家国天下的重担,又要时刻提防着见不得光的暗刀剑影,多累、多苦、多难。赫舍里家为了守住这份荣耀,又是多么惊心动魄。如果将一切转到明处,必会引来朝中动荡。

    她轻轻抚着太子的卷边衣袖:“对谁都不要说,快些回去,太子的心意,我都记在心中。”

    太子皱着眉头:“皇阿玛自幼便告诫我,当皇上并不能随心所欲,皇上亦有难处,就如当年皇阿玛不能去救汤老师,不能去救苏克萨哈一般。如今皇阿玛为服众人,怎能刻意偏袒良贵人和落霜姑姑?你为何不让我告知皇阿玛?”他实在不解。

    岚音苦涩,如若皇上知晓,势必会迁出赫舍里家在宫中的暗人,皇上岂能不防,又怎能安心?如若悉数拔掉,那太子又如何生存?她反复地说道:“太子殿下不要去乾清宫,不要去。”

    太子终是放弃了念想,他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放到岚音手里:“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嗯。”岚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夹着核桃仁儿的桃花酥饼,“还是个孩子。”

    “不单单是个孩子,那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落霜叹着,“孝诚皇后生下太子,血崩而亡,当值三藩造反,察哈尔部叛乱,国之危急,皇上不得已立下太子储君,以求大清福缘昌盛,源远流长。”

    岚音记得察哈尔部叛乱的那年,额娘得了重病。第二年察哈尔部兵败,通告天下,额娘便撒手人寰了。

    “他是个好皇帝。”岚音自言自语。

    “主子,睡吧。”落霜安抚。

    昏昏沉沉的岚音很快便进入梦境,梦中又见到额娘,微笑地朝她招手,她喊不出,摸不到,着急地喊出来,一场空梦而已。

    接连二十余日,悄然无声。落霜的手仍然渗着血水,不见好转,甚至浑身发热,胡言乱语。岚音要了止血和退热的草药。折腾了几夜,落霜才有所好转,但双手出了脓水,渗入了骨内,恐要落下病根儿,一生疼痛。裕亲王安排的宫人,每日都准时送来可口的膳食。

    但是牢中的衙役和看守嬷嬷对岚音的态度悄悄改变,不似以往那般殷勤,还时刻勒索着好处,岚音为给落霜求热水,将头上的嵌着玉石的蜻蜓簪子给了看守嬷嬷。

    “势利小人。”落霜恨恨地说。宫人认准了良贵人失宠没命,故意冷落欺凌,借机敲诈。

    “落霜你的手?”岚音见她的手日益红肿,不见好,心里着急。

    “无碍。”落霜忍着疼痛,想着大牢阴暗潮湿,伤口也不易愈合。

    “不知外面何等天地。”岚音想到雕栏玉砌的紫禁城,心中积着思念。景仁宫那夜的诀别,彻底击碎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情谊。

    “请落霜姑娘去大堂。”衙役和看守嬷嬷高呼着提人。

    岚音急忙挡在落霜前面:“不要带她走,她什么也不知道,带我走。”

    “主子。”落霜哭道,“让奴婢去。”

    “主理事大人有命,小的可不敢违抗。”衙役虽弓着腰,却没有前几日的恭敬。岚音的态度极其坚决,看守嬷嬷没有办法,又不敢多加阻拦,只能将岚音和落霜一同带走。

    大堂之上,主理事大人颇为踌躇,各府的话都带到了,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只能在落霜身上下手。裕亲王只有一句话,务必要还良贵人清白!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微臣拜见良贵人。”主理事微微躬身。

    “起吧,不知大人独独叫了落霜过来,还要动刑吗?”岚音怒气。

    “请良贵人息怒,下官也是秉公办理。”主理事摆着官腔,“如今人证已死,物证确凿,良贵人与落霜姑姑不认罪?又提不出任何线索?下官只能……”

    “不是我们所为,焉能认罪?难道大人还想屈打成招?”岚音痛斥。

    “良贵人所言差矣,如若是旁人,此案早已完结,如今微臣已经是网开一面。”主理事圆滑至极,“落霜,本官问你,到底是不是你用金稞子贿赂御膳房的赵嬷嬷和春喜,谋害太子,以求盛宠?”他拍着桌上的惊堂木,避过岚音的愤怒眼神。

    “请大人明察,良主子和奴婢都是受人陷害,绝无害太子之意。”落霜拒不认罪。

    “人证物证俱在,不认罪?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重打落霜二十大板。”主理事面带寒意。

    “难道这便是大人口中的执法严明?”岚音盯着主理事面前四个装着花色竹签的签筒,上面分别篆刻着执法严明四个大字。

    “良贵人身为皇上亲眷,更应该以遵从王法为表率,下官只是秉公办事。”主理事威风站立,重重投下四根黑头签。衙役们立刻将落霜架起。

    岚音怒瞪着双眼,扑在落霜身上,挡住了灌着铅沙的板子。

    “主子。”落霜有气无力地喊道。

    板子重重地打在岚音身上,一道道血痕,疼在身,痛在心,难道皇上真的不顾她了?她咬着牙,挺着疼痛。

    “招,还是不招?”主理事追问。

    “良主子是一宫之主,你竟敢动用私刑,皇上不会放过你。”落霜骂道。

    “住手,主理事,对宫里的娘娘动用私刑,你不想活了?”一声怒斥,一大一小的海水江崖衣襟浮动。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裕亲王吉祥。”众人震惊地跪地行礼。

    主理事哆嗦着跪在地上。

    太子慢慢扶起虚弱的岚音:“良贵人可好?”岚音望着那双稚嫩的双眸,恢复着知觉。

    随行的崔公公扶起落霜。

    “此案虽人证、物证俱在,但有诸多疑点,你不去查验其他,只顾逼问,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用刑?”裕亲王福全知晓各宫的娘娘不会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早就暗中警戒过主理事。他也知晓为官之道,落霜必定受苦,特命乳娘兰嬷嬷送去衣物和草药。谁知,今日一来,便看到如此的局面。真是低估了各宫娘娘的势力。

    “裕亲王恕罪,裕亲王恕罪啊,下官哪敢对良贵人动刑,是良贵人扑上去,下官还没来得及派人拉开,太子殿下和裕亲王便到了。”主理事头上冒着热汗。

    “裕亲王明察啊,主子本就身子柔弱,怎能禁得住板子,主子已经生生挨了五个大板,主理事并没想拉开主子。”落霜痛心疾首。

    岚音的耳边似乎听到了落霜的哭声,微抬着手,终是垂下。

    “良贵人。”

    “主子。”

    “传太医。”

    声声喊声乱作一团,裕亲王心急地抱起岚音走入内堂,他眼中的那份焦灼和疼惜尽落主理事和崔公公的眼中。

    后堂,林太医轻抚着岚音的手腕,面色沉重。

    “怎么样?”太子焦急地问道。

    林太医蹙眉,用发白的指尖触着岚音微弱的脉络:“启禀太子,王爷,良贵人有了皇上的龙脉,微臣探到喜脉很轻微,不足一月。良贵人宫寒又重了几分,如今出了这么血水,胎位极为不稳,随时都有小产的征兆。”

    主理事在外室听闻岚音有孕的讯息,吓得双腿颤抖,瘫坐地上。对后宫娘娘动用私刑,以至小产,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盆盆赤炎的血水从内室里端出,触目惊心。福全踱步走了出来,死死盯着主理事。主理事吓的魂飞魄散。

    黑漆刻灰填彩的围屏内,落霜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林太医,务必保住主子腹中的皇子啊。”

    “落霜姑姑请起,这本是微臣的职责,必当会倾尽全力。”林太医扶起落霜,“微臣来为姑姑包扎一下。”他慢慢拽开绢帕,扯出血肉模糊一片,“这伤口?”

    落霜忍着巨痛:“已经好多天,不见好。”

    林太医轻柔的用烧酒擦拭着落霜手指的伤口:“已经入骨三分,会留下疤痕,往后阴雨连绵之日,要受些苦头。”他从伤口中挑出驼色的粉粒儿,“这是?”

    “这是王爷遣兰嬷嬷送来的药。”落霜忍着疼。

    林太医逐一挑出,包在手帕之中。落霜深深喘着气,并未在意。

    林太医步入围屏外:“王爷,良贵人胎相极为不稳,千万不要挪动,服下微臣开的汤药后,能熬得过十日,胎位便稳了,待到三月之后,胎便就扎实了。”

    福全看着太子:“随皇叔一同去禀告皇上喜讯吧。”

    太子用力踹了主理事一脚:“将此人关入大牢。”

    “太子饶命啊,太子饶命啊。”主理事哭喊。

    “太子殿下,莫伤了脚啊。”崔公公拉着长调,面带疼爱。

    “你最好天天祈求上苍,良贵人平安保住皇子,否则,谁也饶不了你,你眼中仅仅有权贵士族,还曾有过本王,有过皇上吗?”福全痛斥地甩着衣袖。

    “王爷饶命啊。”主理事苦不堪言。

    福全转向太子:“太子息怒,一切等皇上定夺吧。”

    太子点着头,身后崔公公的脸上愁云密布,不敢多言。

    围屏内,岚音缓缓醒来,干涸的双唇微微张开:“落霜。”

    “主子。”落霜心疼地哭。

    “你没事吧,这?这是哪里?”岚音凄美动人。

    “这是内堂,主子,你腹中已经怀有皇子了。”落霜激动地讲道。

    岚音似乎听到了落霜的话语:“什么?”

    “主子,你能听到了?”落霜流下眼泪。

    岚音张开发白的嘴唇:“很模糊,我有孕在身?”

    “是啊,主子,太好了,太好了。”落霜又笑又哭,悲喜交加。

    “良贵人定会为皇阿玛生下康健的小阿哥。”太子的眼中满是期待。

    福全安静地坐着,方才惊心的一幕仍心有余悸,如若他再晚来一步?该是何等的凶险?他将岚音抱在怀中,看到她哀婉闲愁,楚楚动人的娇态,他竟舍不得放下。天意啊,当年林丹汗的咒言灵验了吗?察哈尔部最后的嫡血传人,蛊惑了爱新觉罗家族最优异男子的心智。

    当听到林太医说她有孕的消息,她是何等的高兴,何等的伤痛,何等的落寞。原来那日乾清宫,皇上说的等,是这个意思。他恍然大悟,皇上终是放不下情爱,放不下岚音。他给了岚音寄托和依靠。如若岚音生下阿哥,他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两个金子般的血液融合一起,是何等的出众。

    他饮下香溢的龙井清茶,却味如嚼蜡。心有情丝万缕,挥不下斩断情丝的利刃。身为千秋万代,都只为苍茫霄汉。生在帝王家,却独羡山间竹林,浮世清欢。孽缘啊!

    围屏内,岚音捂着小腹,这是他和她的孩子,心中无限凄凉……

    乾清宫,玄烨心烦意乱地看着古籍。

    “皇上,太子殿下和裕亲王到了。”梁公公禀告。

    “传。”玄烨担忧。

    “皇阿玛吉祥。”太子行着宫礼。

    “皇上吉祥。”福全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玄烨挥袖。

    “启禀皇上,林太医去宗人府为良贵人把过脉络,良贵人已经有了不足一月的身孕。”福全认真地禀告。

    乾清宫内寂静无声,只有龙案旁银花丝香薰内散发着香气。梁公公偷瞄着踌躇的皇上,这些时日皇上几乎夜夜去长春宫安寝。他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太子见玄烨没有言语,忍不住地所出宗人府内发生一切,看着皇上愈来愈黯淡的脸色,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皇阿玛,宗人府的主理事对良贵人私自动刑,林太医说良贵人身孕不稳,极为凶险啊。请皇阿玛为良贵人做主。”

    乾清宫内顿时泛着浓浓的杀气,寒意逼人,玄烨仍旧不语。

    “微臣愚笨,在宫中还未找到能为良贵人和落霜翻案的证据。”福全知晓他心中的纠结。

    太子听闻证据二字,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朕都知道了,退下,让朕静静。”玄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是,微臣告退。”

    “儿臣告退。”

    裕亲王和太子一前一后离开乾清宫,各怀心事。

    玄烨盯着墙上白晋师傅绘制的《皇朝全图》那片辽阔的土地,锦绣的河山。难道真的要留下察哈尔部的血脉吗?不,那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玄烨告诉自己。他的眼前浮现岚儿那张淡雅怡人的小脸,他的胸口很疼。

    “皇上,温妃娘娘来了。”小太监一路小跑。

    玄烨沉着脸,她怎么来了?

    温妃身着胭脂色的花边外襟儿,头上的凤冠步摇柳曳多姿,一双丹凤眼饱含笑意,微微欠着丰盈的身子:“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爱妃何事?”玄烨的脸上乌云密布。

    “皇上,臣妾是来报喜的,臣妾这几日总觉得困意,浑身易乏,今儿请太医瞧了,原来臣妾怀了龙子,已经一月有余。”温妃的丹凤眼中含情脉脉,娇羞无比。

    “好啊,哀家又有曾外孙。”耳边传来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

    “太皇太后吉祥。”温妃屈身。

    “皇祖母吉祥。”玄烨搀着太皇太后坐下。

    “好啊,子嗣绵长,国之大幸啊。”太皇太后慈眉善目,“温妃养好身子,十月后为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从今儿起,特赐温妃步辇出行。”

    “谢太皇太后。”温妃心花怒放。

    “着内务府和御膳房,一切以储秀宫为先。”玄烨恍惚地说。

    “多谢皇上。”温妃高傲,只要产下皇子,承乾宫的贵妃拿什么与她相争?

    “好了,温妃早些回储秀宫,有了胎气,不要四处行走,要做额娘的人,更为稳重。”太皇太后语调颇硬,半柔半钢。

    “是,臣妾拜谢皇上,拜谢太皇太后恩典。”温妃知趣地款款离去。

    乾清宫内空寂荡荡。

    太皇太后盯着紧锁眉峰的玄烨,终是问出此行的目的:“孙儿啊,你到底要如何处置长春宫的良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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