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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康雍秘史之良妃 > 第二十四章、清月出岭光入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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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玄烨满身疲惫地安坐在鹿角椅上,龙案上摆着政见不一的折子,忧心忡忡。南方沿海几次安抚未定,岛内内乱之起,董太妃立下年仅十一岁的郑克?u为平王位。如今主弱国虚,大权旁落,正是收复的绝佳之时机,但统帅的上佳人选姚启圣是个怪人。收复容易,养一岛百姓困难,务必等到国库充盈。

    他望着墙上万里江山的雄图,图上有连绵的海岸线,满案的奏折都在说同一件事——海禁。是否要开海?如何开海?群臣意见相悖,大学士们的意见也尽不相同。他索性闭目养神,不去想烦忧之事,后宫最近风平浪静,不知岚儿如何?毓庆宫可好?太子……

    “皇上,良贵人求见。”梁公公低着头。

    玄烨勾唇一笑:“宣。”

    岚音身着浅色牡丹衣摆的宫装,头插着太皇太后送与她的喜鹊梅花金簪,颇为风情。她语浅情深地欠着身子:“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玄烨抑制着心中的躁动。

    “皇上,臣妾得知您日理万机,亲手做了点心,请皇上尝尝。”岚音示意落霜。灵巧的落霜连忙奉上精致的点心,顿时茶香飘荡。

    “皇上,这是臣妾与落霜同做的碧螺春茶卷。”岚音羞涩。

    “色香艳泽,味道想必也俱佳,良贵人有心。”玄烨盯着她淡淡的双眸。

    “皇上日理万机,不要太劳累。”

    “朕自会爱惜身子,大清如此多的锦绣河山,朕还要一览众山小。”

    两人拘谨生硬地寒暄,岚音扫过龙案上散落着奏折,字迹笔笔中锋,秀洁圆润,落脚处是纳兰明珠的名讳。另一折子上是大学士李?所言,字里行间都是关于沿海百姓的海禁之事。皇上是个苦差事。

    “皇上。”

    “岚儿。”

    银花丝香薰球里散发着沁人的檀香,两人情不自禁地唤着对方。四目相对,万语千言,有情谊,有哀怨。梁公公和落霜知趣地守在门外。

    岚音轻咬朱唇:“皇上,臣妾有事禀告。”

    “良贵人有事?”玄烨的话里少了柔情。

    岚音缓缓跪下:“臣妾恭喜皇上,太子身康体健,可回上书房读书。”

    玄烨喜出望外:“是谁妙手治愈了太子?”

    岚音娓娓讲着所有的一切,玄烨的脸色由喜转忧,逐渐变暗,最后乌云密布。

    “岂有此理,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怒拍龙案,纳兰明珠的奏折散落在地。帝王不比寻常百姓,不能喜于行色,习惯于隐藏情绪和兴致,只能独自承受。看似坚强,其实极其敏感。每位帝王宣泄的方式大有不同,有沉迷酒色之辈,有暴虐之徒。只有隐忍于心,拥有坚韧执着的心,才是千古明君。

    岚音静静地陪在他身边,默默守候。

    “都是朕的好嫔妃。”玄烨重语。

    “皇上息怒。”岚音劝慰。

    “既然皇祖母将此事交托给良贵人,良贵人便放手做吧。”高处不胜寒的其中滋味,只有帝王倾尽而尝。

    “皇上,臣妾布置妥当,近日会来上书房为大阿哥和太子送滋养的补汤。”岚音平静地说道,“打扰皇上清静,还请皇上恕罪。”

    “良贵人身怀皇子,不要太过劳累。”

    岚音缓缓捡起散落满地的奏折:“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这些算不得什么。”她想起幼年时的情景,应该向皇上请愿吗?

    玄烨见她面带踌躇,轻声问:“良贵人有心事?”

    岚音鼓起勇气:“启禀皇上,自古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但臣妾有一箴言想进谏皇上。”

    玄烨挥手:“准,”

    岚音脸色凝重:“臣妾家中惨遭灭门,臣妾孤身一人留在世间,朝堂之上的事,臣妾概不闻之,皇上当臣妾只是一平民百姓。臣妾拾捡奏折时,多次看到海禁二字,臣妾的母族离海极近,臣妾自幼便深知渔民的困苦,听闻南边海域更加辽阔,渔民的日子却皆为相同,若开了海禁,无论是大船通商,还是小船捕鱼生计,都是谋生路呀。”岚音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她从初进乾清宫,便觉察玄烨的烦忧,她与额娘曾在海边谋求生计,深知普通渔民百姓的疾苦,才斗胆请愿。

    玄烨挂着笑意望着她,宏亮的声音说道:“朕何尝不想啊,但朝中老臣意见相悖,颇为阻拦,大学士们也是政见不一。朕一直认为开海禁,有利于穷民生计。如只准大船入海,恐百姓无力营造大船,应许以各听其便,才能各得其所。明年初,必要开海禁。”他一锤定音,显露出帝王的气概。

    岚音喜悦:“皇上爱民如子,真是百姓之福。”

    玄烨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想到岚音幼年的困苦,心疼地说:“岚儿要拒朕于千里之外吗?”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岚音红霞双飞,更显妩媚,她缓步上前,覆上玄烨带着薄茧的指尖。相触的一刹那,所有的哀怨全部土崩瓦解,只因他的满腔热忱。

    “梁九功,告知敬事房,今夜良贵人侍寝。”玄烨喊道。

    “是,皇上。”门外的梁公公连声应答。

    “皇上。”岚音轻轻扭捏着丰盈的身姿。

    “别怕,朕真的好想岚儿。”他曾经答应皇祖母冷落岚音,后宫奉行雨露均沾,这么多日过去了,也应该轮到长春宫侍寝。玄烨闻着熟悉的花香,空虚的心灵,顿时被悉数填满,这种感觉真好!在岚音情迷意乱的时候,玄烨微凉的唇早已覆上,积压许久的爱恋倾泻而出,化作缠绵悱恻的热吻。

    岚音侍寝的消息,传遍了紫禁城。

    储秀宫,温妃怒气地摔着桌上的物件儿,宫人们吓得不敢出气。

    “贱蹄子,都是贱蹄子。”温妃的丹凤双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娘娘息怒,娘娘身子初愈,不宜动怒。”宫女青梅小声劝慰。

    “贱蹄子真是天生的狐媚心思,身怀六甲还不安分。”温妃咬牙切齿,良贵人夜宿东暖阁侍寝的消息传遍了东西六宫的各个角落,激起千层浪花。

    “娘娘,皇上最近为国事烦忧,已经好几日未翻后宫嫔妃的签子,听闻良贵人与宫女落霜是主动去乾清宫为皇上送点心,想必定是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勾引皇上才留下侍寝。”青梅受幽闭之刑以来,心肠日渐狠辣。

    “一对贱蹄子。”温妃怒骂。

    “娘娘,良贵人怀有皇子,赖在毓庆宫讨好太子,最近还时常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今儿又去了乾清宫勾引皇上,这份痴心妄想的心气儿,不言而喻呀。”青梅煽风点火。

    “出身辛者库的下贱坯子,身居贵人之位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家人都被她克死了,她还能怎样?真是不知好歹。”温妃心中咒骂。

    “娘娘,不得不早做提防啊,良贵人与后宫嫔妃来往颇少,却极力讨好宫中最为尊贵的三位主子,待到羽翼丰满,恐怕?”青梅面带愁容。

    “恐怕什么,浣衣局的宫女还想怎样?还想翻天覆地不成,谅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娘娘,无论如何,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青梅言辞恳切。

    “你放心,这一笔笔,一桩桩,本宫都会记在心间,在贱蹄子身上加倍讨回。”温妃杀气冲冲。

    “娘娘,莫要气恼,小心手疼呀。”宫女流香捧着鲜果而入。

    “翊坤宫的五阿哥如何了?”温妃眯着丹凤眼问道。

    “回娘娘,苏麻嬷嬷和太医们的方子,都用过了,五阿哥的身子时好时坏,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只要五阿哥熬过这一关,今后养于慈宁宫。”流香每日都禀告着翊坤宫的动静。

    “竟有此事?”温妃挂着得意的疑问。

    “千真万确,宜嫔娘娘熬了数夜,消瘦的不成样子。”流香面带心疼。

    “孩儿是额娘身上掉下的肉啊,怎能不心疼呢。五阿哥到底能不能?”

    流香安慰:“只要再能挺过三日,五阿哥便熬过大劫。”

    “宫中未有人起痘,五阿哥到底是如何染上痘症?”玲珑的青梅忽然问起。

    温妃恨恨:“派人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娘娘。”青梅应着温妃清冷的眸光。

    “娘娘,消消气儿,养好身子,定会为皇上生下小阿哥。”流香讨好地奉上红通大个儿的苹果,“这是直隶送来的贡品,皇上知晓娘娘喜食,特意交代内务府,要多送些到咱们储秀宫。”

    温妃欣喜地接过苹果,清脆的咬在口中,唇齿留香。当今皇上幼年便是因出痘养于慈宁宫,痊愈后,被太皇太后严加管教。先帝当时想立裕亲王为帝,太皇太后主力扶值皇,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切。今日之势,与昔日相似,太子身患痫症,一国储君怎能是疯癫之人?太皇太后一向高瞻远瞩,难道太皇太后看中了五阿哥?她狠咬了一口苹果,真是老天有眼,借力打力,巧借东风,有趣得很呀,看来今后宫中会更为热闹。储秀宫内终于散去了烟云,恢复了安谧的奢华气派。

    次日清晨,毓庆宫,太子一大早便精神抖擞地站到岚音面前:“给良贵人请安。”

    “快起来。”岚音昨夜在乾清宫的东暖阁安睡极早,两人并无逾越之礼。

    “良贵人,皇阿玛心疼我身子弱,着宫人传话,可晚一个时辰再去上书房读书。”太子喜上眉梢。

    “太子是国之根本,要好生读书,不枉皇上的重望。”岚音夸奖。

    “良贵人要回长春宫吗?”太子殷切地问道。

    “太子希望我回吗?”岚音反问。

    “当然不希望。”太子眨着微翘睫毛的双眸。

    岚音扑哧笑了:“你的病,还未完全康复,我还会小住一段。如今我身怀六甲,你也才六岁童龄,还不会有人乱嚼舌根儿,再过几年,太子成人及冠,我都不敢再登宫门了。”

    “哪个奴才敢如此,我拔了他的舌头。”太子鼓着红扑扑的脸蛋,良贵人如皇额娘一般慈爱,怎能生龌龊心思。

    岚音抿嘴,逗笑:“太子还好生厉害,真有帝王之风。”

    太子羞涩:“良贵人的眼睛好像皇额娘,我就是喜欢良贵人。”

    秋高气爽,白云朵朵,金色琉璃分外晃眼,毓庆宫内传来朗朗笑意,岚音又收获了一份真诚。

    “落霜,你带着太子去用早膳。”岚音吩咐。

    “是。”落霜拿下掩口的手帕,带着太子而去。

    崔公公连忙跪落在地:“老奴谢良贵人,良贵人是太子的大恩人啊。”

    “份内之事。”岚音挑着柳眉,“太子今日去上书房读书,崔公公可贴身陪同,稍晚半晌儿,我会带林太医去为太子请脉,送去滋养的补汤,大阿哥亦有份儿,你莫要张扬惊讶。”

    崔公公面容一惊:“奴才知晓了,良贵人放心,老奴定会留神。”

    岚音点头:“派人留意钟粹宫的动静。”

    “良贵人放心,奴才这便去办。”崔公公弓着腰应着,面上并无惊意。

    岚音没有过问,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孝诚皇后当日亦有恩泽之人,毓庆宫的暗桩也同样遍布六宫,维系着紫禁城内的平衡。这份平衡一旦被打破,那将是灭顶之灾。她想到了另一个旧人:“曹嬷嬷那边有何异常?”

    “回良贵人,曹嬷嬷年纪甚大,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倒是发觉了一件蹊跷事。”崔公公慢慢说道,“曹嬷嬷整夜不睡,只是清晨时分小憩一会儿,而这时,正是御膳房最为忙碌的时候,宫人嘈杂熙攘。”

    “噢?”岚音想到曹嬷嬷见到红茴香时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到底知晓什么?她缓过神来,“继续查,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来。”

    “是,良贵人。”崔公公恭敬叩首。

    岚音细细嘱托:“翊坤宫的五阿哥出痘封宫,太子要多绕路去上书房读书,能多远就远些,不能接近风口,我已吩咐林太医在毓庆宫烧艾驱毒。”

    崔公公再次下跪叩首:“良贵人放心,奴才定会谨遵良贵人的教诲。”

    “去吧。”岚音满意的微笑。

    这时,虹酿推门而入:“主子,御膳房的曹嬷嬷来了。”

    “她怎么来了?”落霜瞪圆了眼睛。

    “让她进来。”岚音稳着心气。

    曹嬷嬷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良贵人吉祥。”

    “曹嬷嬷所为何事?”岚音开门见山。

    曹嬷嬷眼含温情地看着岚音:“请良贵人恕罪,奴婢在宫中确实见过红茴香。”

    岚音冷笑:“曹嬷嬷想起来什么?”

    曹嬷嬷跪在地上:“老奴年老体弱,头晕眼花,自从良贵人走后,一直心神不宁。”

    岚音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曹嬷嬷心神不宁为的那般呀。”

    “良贵人教训的是,老奴记下了。”曹嬷嬷不骄不躁,“夜深人静的时候,奴婢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说。”岚音端正着架势。

    “奴婢从盛京老城来到紫禁城,一直在宫中当值,先皇去了之后,便做掌事嬷嬷,后来与孝昭皇后颇有缘分,奴婢是那时见过红茴香。”曹嬷嬷的语气很轻,仿佛她是如置身事外的人。

    “孝昭皇后?”岚音没有想到曹嬷嬷会将矛头直指旧主孝昭皇后,难道要迁出储秀宫的温妃?

    “当年前朝与后宫一线相牵,皇上尚未亲政,后宫激烈地争夺后位,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虽然太皇太后定下赫舍里氏为后,钮钴禄家怎能善罢甘休,他们买通了太医院的一位太医,意图谋害孝诚皇后,正是用这貌似八角的红茴香。”曹嬷嬷一气呵成,“他们用红茴香害死了坤宁宫的二阿哥。”

    落霜惊讶地捂住红唇,二阿哥正是孝诚皇后的第一子,也是皇上的嫡长子,年仅二岁便早殇,竟是孝昭皇后所为?

    “孝昭皇后为人和善,却懦弱无常,毫无主见,所有阴谋诡计都是母族安排在近身之人教唆。献策的太医才华八斗,医术了得,又儒雅风趣,常年医治懿靖太妃,在宫中颇有威望。”曹嬷嬷回忆着往事,眼中迷离。

    “是李太医?”岚音问。

    “不是李太医,是穆太医,穆太医早在几年前便出宫了。”

    “穆太医是汉人?”岚音不解,太医院官职低,却是内廷要职,均是蒙满为主。

    “穆太医是从盛京老城一同来紫禁城,并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他熟读汉人的诗书药典,太宗皇帝和先帝都颇为重视。”曹嬷嬷解释。

    蒙古人?医治懿靖太妃?岚音感到自己在层层抽丝,每一层丝都染着干涸的血迹和阴谋,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她暗吸着寒气:“你为何不禀告皇上和太皇太后实情?”

    曹嬷嬷舒缓着满布皱纹的眼角:“奴婢在世间无根无派,无牵无挂,家人在战乱中,都死了,一生只能困在这宫中。后宫娘娘们争宠夺位,何等凶残,只看到孝昭皇后对二阿哥下毒手?殊不知孝昭皇后多年不孕又是谁暗中使计?谁又干净?从盛京老城到偌大的紫禁城,奴婢见过太多的阴谋,奴婢不说、不猜、将看到的、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才能明哲保身,活到现在呀。”

    岚音和落霜深深的触动,曹嬷嬷满头白发,戴着暗哑的绢花,两鬓没有一根乱发,她微驼的后背瘦弱不堪。她与太皇太后同是历经三朝,看透世间的风霜。

    岚音蹙眉,疼惜地问道:“既然曹嬷嬷看淡名利,懂得回避是非,已经隐瞒至今,今日又何必讲出来?”

    曹嬷嬷摇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奴近日的身子大不如前,没想到临死之时,又见到害人的毒药,便想赎罪谢恩。良贵人出身宫人,博得盛宠之事,后宫上下皆知,老奴见良贵人毫无恃宠若娇的骄纵,又无狂妄自大的蔑视,心生好感,老奴自夸了,在宫中阅人无数,良贵人的性子,老奴极为赞誉。十分信任良贵人,这几日,老奴时刻等待着牢狱之灾,良贵人是菩萨心肠,并未送老奴去慎刑司严刑拷问,老奴感激良贵人大恩。”

    岚音沉默了许久,轻启朱唇:“祖训道,老吾老及其人之老,幼吾幼及其人之幼。曹嬷嬷在宫中奔波一生,辛辞有加,怎能送去慎刑司受苦,太子年幼被奸人所害,还请曹嬷嬷多加留意担待。御膳房中还有谁最为可疑?”

    “红茴香产于瘴气重生之地,并不多见,知晓其功效之人少之又少,多半是当年穆太医所告知留下。”曹嬷嬷微挑着浓重棱角的眉头。

    “你先回去,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岚音发觉曹嬷嬷与苏麻嬷嬷都好生面熟,原来她们的眉毛都是一字型,又粗又黑,曹嬷嬷也来自草原?

    曹嬷嬷落寞地离去。

    阵阵凉风吹过,岚音递过落霜眼神。

    “主子越来越有翰林的丰姿。”落霜逗笑。

    “你说的是林太医。”岚音顺着窗,指向正提着药箱跨进宫门的隽秀身影。

    落霜顺着望去:“林太医也到娶妻之龄,主子要多加留意,给他指一门好亲事。”

    岚音望着黄玉佛手花插,黄玉质地极佳,莹润如脂,是用一整块黄玉雕琢而成,虽未插入花草,也景致有序,夺人眼球,不正如温润如玉的林太医?她皱着眉:“到底是何家的女子如此有福,能与林太医执手一世?”

    “姓何的。”落霜端起金茶壶。

    “良贵人吉祥。”林太医温润的话语淹没在落霜朗朗的笑声里。

    “林太医,请。”落霜收起笑意,倒着热茶。

    “良贵人和落霜姑姑,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不知林太医贵庚?”岚音反问。

    林太医望着她柔婉的眼神,恍惚失神:“微臣已是弱冠之年。”

    “可曾婚配?”落霜焦急地问。

    林太医心中释然,原来两人想做月老,拱手:“家父曾为微臣在总角之时,定下姻亲,幼年时见过一面,便失去联络,这么多年过去,更是音讯全无。”

    “寻觅不到?”岚音挑眉柔声。

    林太医苦不堪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之远,万般凄凉失意。他深情地答道:“微臣寻遍旧居,仍找不到一丝痕迹,但在微臣心中,她是微臣今生唯一的妻子,此生若无缘,愿来生再续,微臣绝不会放弃,会一直找寻下去。”

    他的一席细语如汩汩甘泉流进岚音和落霜心中,真情之人,便是谦谦君子那般纤尘不染的一颗痴心,万千红尘下,有一男子寻寻觅觅,该是何等的绝恋痛心?

    “如若林太医寻到她时,她已嫁人生子,你又当如何?”岚音不忍地问。

    林太医眼底氤氲一片,看不清岚音的神情,他所有的情感都堵在喉间,讲不出一句话来。

    “是我逾越失礼。”岚音失落。

    林太医缓缓掏出绢帕,覆在她的皓腕,许久,他幽幽而语:“良贵人脉象平稳,小皇子康健有力,勿需焦躁。”

    “有劳林太医。”落霜缓解伤感的气氛。

    林太医鼓起勇气,对视着她清澈的双眸:“微臣回良贵人的话,如若寻到她时,她已嫁人生子,微臣只能一生默默守候,不会打扰她平静安宁的生活。”

    林太医的执着痴情,震撼着岚音的心。

    “微臣哪有旁人的雄心壮志,只想隐居山野,施药诊病,笑看落日晚霞,一世一双人,相守终老也就足矣。”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这般幸运?得到才华横溢的林太医如此眷顾?

    落霜应道:“老天会眷顾有情之人。”

    岚音回首,秀洁的林太医和宫人小安子在身后跟随。

    “但愿如此。”岚音笑道,凡是有情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只要林太医坚持而守,终有一日会如心所愿,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不想让林太医陷入紫禁城无休止的争斗,待生下皇子,再为他寻个好出路。

    她迎着凉风,路过长长的宫墙,每走一步,就越接近黑暗的真相。辗转反复,来到乾清宫的门前,上书房内传来清脆的读书声。岚音伫立时久,仔细辨别,听到的是周而复始,反反复复的诗句,太傅始终教授着同一句话,太子和大阿哥随太傅百厌不烦地跟读,还真是枯燥无趣。她走了进去。

    太子见到她,脸上露出喜气。

    崔公公低着头:“宫中的五阿哥出痘,闹的人心惶惶,既然林太医到了,还是给大阿哥也瞧瞧吧,有益无一害。”

    “也好。”太傅放下手中的古籍,“微臣给良贵人请安。”

    岚音微笑地摆手:“多有打扰。”相邻太子而坐的大阿哥面带不屑,眼中闪过不甘,俊美的脸庞显出阴柔之气。

    “小安子将补汤进来。”岚音吩咐,“太子和大阿哥都是国之基石,读书莫要太过劳累,这是御膳房整夜为太子熬制的补汤,用的都是极好的食材,大阿哥也服用一碗。”

    小安子麻利地将青花瓷罐递给落霜,落霜盛在两个胭脂水小碗里,分别奉与了太子和大阿哥。

    “谢良贵人。”太子眨着黑黝的眼睛。

    “谢良贵人。”大阿哥不愿意喝,但是他看到补汤是从同一瓷罐中舀出,放下防备。

    岚音见太子和大阿哥将补汤一饮而尽,笑意的问道:“皇子们学的如何。”

    太傅拱手而答:“回良贵人,皇子们睿质岐嶷,学而勤奋,天下百姓之福,泱泱大清定会宗庙万年,无疆之庆。”

    岚音柔声委婉:“太傅辛辞,告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陪读侍候的崔公公,颌首微笑。

    上书房又恢复安宁平静,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岚音回首望着低矮而素净的上书房,心中波动,宫中真的没有一丝干净之处,读书育人的圣洁之处,也同样藏着污秽。

    “主子,去拜见皇上?”落霜问。

    岚音望着乾清宫的重檐庑顶,庄严尊贵的金色,摇着头:“还是算了,皇上国事繁忙,莫要打扰。”

    铺满青石子的路上,夹杂着青青野草,衬着朱红色的城墙,显出清新之气,林太医望着岚音缓步而行的背影,心中愈加刺痛,不知从何时起,国仇家恨的责任,已成为相守的诺言,习惯了这般静静遥望。可望而不可及的情爱,只能注定一生苦恋。

    储秀宫内,剑拔弩张,一切微笑的背后,暗藏着阴谋。惠嫔恭敬地安坐一侧,偷瞄着主座上张扬的温妃。

    “温妹妹,为何愁眉不展啊?”惠嫔违心地问道。

    “哎,惠姐姐真是不懂本宫的心思。”温妃脸色阴暗地回道。

    “臣妾驽钝?温妹妹这是为那般呀?”惠嫔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本宫哪有顺心的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本宫头疼不已。”温妃拿下敷在额头上的薄玉片。

    “臣妾愿为解忧,瞧着温妹妹脸色红晕,想是身子好了大半。”惠嫔讨好道,“温妹妹还年轻,早晚会生下皇子的。”

    “惠姐姐这话儿,本宫听着顺耳多了。”温妃拿着腔调。

    “臣妾句句真言。”惠嫔满脸堆笑。

    “其实,今日找惠姐姐来,只是聊聊贴心话儿,并无它意,宫中最近怪事不断,真是让人心伤啊。”温妃想起滑胎的皇子,落下了几滴清泪。

    “温妹妹勿要伤感,宫中的嫔妃谁没有落过胎?都会好起来的。”惠嫔端起彩绘黄釉茶杯,问道,“五阿哥如何?”

    “五阿哥已大好,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温妃接到了翊坤宫传来的喜讯。

    惠嫔假意虔诚地十指相扣:“菩萨保佑,真是大清之福。”

    “五阿哥已经在慈宁宫了。”温妃又抛出一记重语。

    “慈宁宫?”惠嫔心中惊讶。

    “这也是五阿哥的福气,出痘本为大疫,但五阿哥龙泽护体,熬过大劫,未来会贵不可言。”温妃瞄着惠嫔青白的脸颊,“惠姐姐还不知道吧,太皇太后已告知翊坤宫上下,如若五阿哥熬过痘疫,便养与慈宁宫承欢膝下,亲自教授。”

    惠嫔想到皇上的经历,太皇太后的意图不言而喻,她抿着唇:“真要恭喜宜妹妹了。”

    温妃内心狂笑,眼中带喜:“还是宜姐姐命好呀,五阿哥不足一岁便入了玉牒,今儿又得以太皇太后亲授,将来不知还有何等的荣耀呢。”

    惠嫔听着温妃刺耳做作的话语,压制着心中的妒火。她恢复着脸上的笑意:“太皇太后一生操劳,真是用心良苦。”

    温妃轻蔑地剜了她一眼:“惠姐姐所言极是,太皇太后极为惦记皇子皇孙,不知毓庆宫如何了?孝诚皇后只留下太子一个皇子,如若知道太子身患痫症,恐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呀。本宫自从落胎之后,才深感额娘的不易,真是苦了通嫔姐姐,接连早殇两位皇子。”

    “她没那个福分啊。”惠嫔叹气。

    “惠姐姐真是善良,本宫听闻,通嫔姐姐所生的两位小皇子都已经年满周岁,九阿哥更是已近四岁,为何会那般轻易地去了?”

    “温妹妹的意思是?”

    温妃身边的宫女青梅使着眼色,一位身着藏蓝宫装的老嬷嬷,跪倒在地:“老奴给温妃娘娘,惠嫔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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