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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康雍秘史之良妃 > 第二十六章、醉折花枝寒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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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冬子恍恍惚惚:“奴才为图钱财,受徐太医的蒙蔽,请皇上、太皇太后给奴才一个痛快吧。”

    “徐太医?”太皇太后念叨,好熟悉的名字。

    苏麻嬷嬷贴耳低声提醒:“格格,当年徐太医和穆太医一同进的太医院,都是从盛京关外同来,徐太医治愈过王爷的剑伤啊。穆太医走后,徐太医留在太医院,给后宫嫔妃和宫人瞧病。”

    听到王爷二字的太皇太后微微颤动,她盯着奄奄一息的小冬子:“谋害太子,其罪当诛,如若再诬陷他人,颠倒黑白,定要诛灭九族。”

    玄烨面色清寡,看不出一丝喜怒,他不经意间滴敲打着薄茧的指肚,打着节奏。福全抖着双眼,细细揣摩、串联着所有的一切,这一招隔山震虎,真是厉害。各宫安坐的嫔妃各具姿态,她们见过了这血气的场面。

    尤其是德嫔,她褪去往日的懦弱和胆怯,安稳地饮着白玉奶茶,轻描淡写地盯着垂死挣扎的小冬子,毫无怜悯之心。满身粉嫩素雅的荣嫔,依旧摆弄着红艳的指甲,时不时地偷瞄向玄烨卖弄风情。

    头顶大红绢花的宜嫔不屑地扫过佟佳贵妃头上的百子簪,冷冷的讥笑挂在嘴角。只有惠嫔和通嫔脸色苍白的。正旺的炭火驱散着秋雨的寒气,两人的脊梁上已冷意重重,太皇太后的眼中从未容过沙子,只能依托纳兰母族,祈求徐太医勿要多言。

    慎刑司的大太监献媚:“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小冬子和徐太医暗中联络的证据,便是徐太医开具的药方,内存两人的暗语。小冬子已经认罪画押,从太子不足四岁幼龄起,他们便起了歹心,在太子每日食用的补汤中,用红茴香混与八角之中,对太子暗下毒手,这是红茴香和药方。小冬子每日将蒙汗药,放在熬补汤的曹嬷嬷的茶中。趁着曹嬷嬷熟睡的时候,再将红茴香放入补汤,即使有宫人问起,他也会告知是心疼曹嬷嬷,替曹嬷嬷照看一会儿补汤,放些八角调味儿。这酷似八角的红茴香为剧毒之物,是徐太医送来的,也是太子疯癫的缘由。”

    “太子是中了红茴香日积月累之毒,并非为痫症?”玄烨沉暗着脸色。

    小冬子艰难地吐出话语:“太子并无痫症,都是徐太医让奴才做的,奴才财迷心窍啊。”

    玄烨满意地盯着众位嫔妃:“既然贼人认罪,从今往后,谁若取笑太子,谋生暗害太子的心思,朕绝不轻饶。”

    “是,皇上。”各宫的嫔妃和宫人忌惮地应道。

    “皇上要传徐太医过来吗?”太皇太后转向玄烨,“皇上可要单独问话?”

    “一切请皇祖母做主。”玄烨沉着脸。

    “好。那哀家便要好好清理后宫。来人,将徐太医押到慈宁宫来。”太皇太后痛斥的口气。这一传一押,是天壤之别,徐太医成了阶下之囚。

    慈宁宫的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与八角长的一模一样的红茴香,感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惠嫔如坐针毡,额头隐隐泛着热汗。

    岚音微笑:“惠姐姐,可是热了?唤宫人换杯解渴的热茶吗?”

    惠嫔压着怒火,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低吟:“请皇上、太皇太后恕罪,苏麻嬷嬷煮的白玉奶茶是宴请草原王公重臣的上品,今儿有了口福,臣妾一时贪嘴,多饮了几杯,暖足身子,倒让良妹妹见笑。”

    岚音掩口:“臣妾才是大罪,臣妾不知补汤被贼人惦记,还让大阿哥服用,险些害了大阿哥,还好大阿哥无恙,否则臣妾真要以死谢罪了。”她缓缓站起,跪在惠嫔面前,行着叩拜大礼,惠嫔急忙阻拦。

    “惠姐姐,臣妾权当谢罪。”她执意叩拜。

    玄烨眯着双眸:“良贵人明理是非,惠嫔知书达礼,各赏赐玉如意一对。”

    惠嫔卑微地低着头,有苦吐不出,心中怒气冲天,哀怨满怀。

    外面的秋雨渐渐大了,屋内的宫灯也暗了几分,天子之家却沉寂下来,秋雨萧瑟,不似夏日斜风细雨般的娇柔,令人空悲切。所有人都知晓,夏日过后是金灿的收获季节,而秋日过后,是白雪皑皑的严冬。冬日死气沉沉,寒夜孤灯难眠的滋味,谁人不知?

    半个时辰后,徐太医被宫人五花大绑地架进来,他的官服已经浸透,凌乱的头上挂着水滴,狼狈不堪。

    “徐太医?”太皇太后终于记起前尘往事,多年前的儒雅公子,如今已双鬓泛白,既然他身为太医,为何多年避而不见?

    “微臣认罪。”徐太医面不改色,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

    “徐太医,你是多年老臣,怎能是非不分?太子乃为国之储君,你谋害东宫,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太皇太后痛心疾首。

    “哈哈,太皇太后还是当年的气势。”徐太医疯癫大笑,心中所有的仇恨倾泻而出。

    “你为何这般做?”玄烨犀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刺透着他的内心。

    “微臣是为王爷,报仇雪恨。”徐太医咬着牙根,凶狠地说道。

    “快堵住他的嘴。”佟佳贵妃知晓宫中的忌讳,连忙唤着宫人。

    “慢。”太皇太后摆着手,盯着徐太医,“你说,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太子?背后可有人指使?你是为哪位王爷报仇雪恨?”她一连三问,步步紧逼。

    “没有人指使微臣,都是微臣暗中的谋划。”徐太医满身凛然地答道。

    惠嫔和通嫔放下心来,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玄烨心头一沉,意蕴深沉地望向裕亲王福全,福全示意他稍安勿躁。

    徐太医继续说道:“微臣祖籍为汉,因躲避战乱逃到草原,世代行医,为人正骨诊病,一家人其乐融融,但好景不长,安宁的日子被察哈尔部的蛮横铁骑血洗,微臣一家只留下家父一人独活,最后沦为察哈尔部的奴仆,受尽欺凌困苦,充满绝望。多亏睿亲王挥兵而下,踏平察哈尔贼子们的老巢,家父才得以重获自由,徐氏一脉才得以延续,从此家父留下祖训,睿亲王是徐氏满门的恩公。”

    他一袭话后,屋内顿时寂静无边。铜火炉中吱吱的碳火声响映着窗外的雨滴,声声入耳。宫中的大忌,被挑到明处,嫔妃们都低着头。岚音也听过太皇太后与睿亲王的纠缠情事,毕竟时隔多年,人死灯灭,真相掩埋地下,真真假假已经无从评说?当年太宗皇帝宠爱宸妃,身为正宫的清宁宫都是夜夜孤灯独影,更何况是太皇太后的咸福宫,日子也未必好过。若无手握重兵、战功累累的睿亲王相助,以先帝六岁之龄如何能登上至高无上的皇位?三人成虎,即使恪守宫规之人,也难逃污蔑清白之的流言,更何况另有私情呢?她偷偷瞄向太皇太后和苏麻嬷嬷,两人仿似陷入回忆,久久未动。

    太皇太后的脑海中浮现起多年前的一幕,入关不久,天下未定,王爷在宫中与她议事时箭伤复发,未避免闲言蜚语,怕福临疑心,王爷从太医院寻来心腹,正是这位徐太医。

    当年他是太医院的吏目,原来王爷担心福临与她受人迫害,早在宫中暗自布下心腹之人,留意照料,这份情意,叫她如何能忘记?从那以后,发生了太多差强人意的事情,徐太医也再未见过。

    “哈哈。”徐太医见众人无语,狂笑:“你们这些后起之辈,享尽荣华富贵,坐享其成,当年若没有睿亲王的铁骑浴血奋战,何来今日的大好河山?”

    “大胆。”慎刑司的大太监重踹他一脚。

    徐太医擦过嘴角的血:“睿亲王戎马一生,打下锦绣河山,辅助贼子皇儿忠心耿耿,轻徭薄赋,革除弊政,对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贼子皇儿带着一群奸佞之臣,忘恩负义。诬陷睿亲王谋反,陵寝筑之黑柱已经是奇耻大辱,还不顾长序有别,做出了鞭尸掘坟,挫骨扬灰之大恶之事。当年的紫绶纵荣,最后落得一丘蓬蒿,这便是功臣英雄的下场吗?”

    “放肆,睿亲王意图谋反,胁迫先帝,人尽皆知,岂有你无耻老儿,信口雌黄。”大太监重重地扇了一个耳光在徐太医脸颊上。

    “哈哈,”徐太医大笑不止,“笑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掘坟鞭尸时,可曾见过睿亲王身上那重叠在一起的道道伤疤,那都是为大清的江山,用命换来的,你们下得去手吗?”

    太皇太后紧闭着双眸,眼角已是浊泪两行。玄烨看在眼里,一言不发,还记得幼年时,太傅教授太祖兴兵到八旗入关时,他曾问起皇祖母,睿亲王的战功,皇祖母面色伤悲地说了一句:睿亲王是大清的巴图鲁。

    他从小便敬仰巴图鲁,幻想着一日能像睿亲王那般,率领着八旗铁骑横扫敌寇,一统江山。但他又怎能违背父皇的意愿,为睿亲王平反昭雪?那是不孝!

    这张龙椅看似光鲜,实则暗藏汹涌,父皇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等到睿亲王身亡后灭爵抄家,父皇隐忍到了极致。

    “将徐太医和小冬子带下去,严加看管,再行发落。”太皇太后拄着沉香龙杖,隔山敲虎被反将一棋,竟然牵扯出前朝的隐晦,是王爷在九泉之下不满,显灵了?

    “是。”慎刑司的大太监拖着小冬子,其他宫人拖着徐太医离去,青石砖上留下一道道黑黑的血痕。

    玄烨威严地扫视众人,重语:“古语说,礼之用、和为贵,佛语中也曾以六和敬来规劝世人安分守己,和气而生。朕不希望看到后宫中为了钱财卖主求荣。太子虽是幼童,却是国之基石,未来储君,谋害太子是弑君的谋逆之罪,必当重罚。”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奴婢(才)谨遵皇上教诲。”接连不断的喊声,回响在慈宁宫。

    太皇太后紧紧盯着黄玉佛手花插中散发着幽香的鸢尾花儿失神,时隔多年,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事情,今日翻出来依然历历在目。当年触目惊心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她怎能开口求得皇上为他恢复爵位?

    岚音心口堵得厉害,谋害太子一事,虽然抓获了真凶,却又挖出陈年旧账,一桩桩宫廷秘闻,都是一部部血泪难泣的凄凉悲惨故事,何必撕裂已经愈合的伤口?她轻抚着小腹,祈求孩儿平庸一世。

    “启禀皇上,皇祖母。”佟佳贵妃柔声劝慰,“此事已经明了,徐太医愚忠愚昧,铸成大祸,小冬子钱迷心窍,胆大包天,两人按律,严惩不贷,以此警示世人,莫要动逆反之心。还请皇上、皇祖母勿要被奸人乱语伤了心智。”

    “哀家是痛心啊。同祖同源,相煎何太急?哀家没有及时规劝先帝,实在没有脸面去见太祖。”太皇太后痛心。

    玄烨内心翻滚,皇祖母话中的深意,他怎能不知,睿亲王为太祖的第十四子,最为太祖疼爱,如若太祖有幸再多几年阳寿,在睿亲王羽翼丰满时去世,恐一切都将改变,或许,他只能是个闲散宗室。怎样才能化解皇祖母的心结?他颇为踌躇。

    秋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一整日,紫禁城沉浸在灰朦朦的雨气中,金色的琉璃和朱红的宫墙都笼罩在汪洋里,模糊一片,看不到前方的尽头。

    “良贵人坐哀家的步辇回去,小心身子着凉。”太皇太后在苏麻嬷嬷的搀扶下,蹒跚离去。

    “谢太皇太后隆恩。”岚音莺声婉转。

    温妃路过她身边时,低声:“良贵人可要坐得稳些,雨天路滑,步辇又极高,不小心摔下来,必定落胎,失去了傍身的皇子,今后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呢。”

    “多谢温姐姐提醒,臣妾也要劝慰温姐姐小心些,温姐姐刚刚滑了胎,今日秋雨寒重,温姐姐莫要染了凉气,要是落下病根儿,今后不能生养,可如何是好?”岚音不卑不亢,“臣妾的话忠言逆耳,还望温姐姐莫要多心。”

    “贱蹄子。”温妃怒气地骂,众人笑而不语。万紫千红终是隐在朦胧的烟雨中。

    回到毓庆宫的岚音久不能寐,慈宁宫血淋淋的一幕震撼着她。

    “主子。”落霜将温暖的圆手炉放到她手中。

    “落霜,你坐下,陪我说会话。”岚音咬着唇,“我是不是做错了?”

    “主子没错。”落霜心疼地回道,“今日发生的一切,恐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也同样措手不及,徐太医的供词真是意外,谁会想到竟然牵出睿亲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呀,看不透,摸不着,真相却残忍。”岚音低着头,徐太医蛰伏宫中多年,隐藏实在太深。

    “主子勿要多想,睿亲王一事牵扯太多是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徐太医是愚忠之人,看不清形势,到头来害人害己,只是苦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虽是女流,将世间的好男儿也比了下去。”岚音赞许,“太皇太后以仁义治国,以善德待人,最不愿见的便是手足至亲相残,徐太医打破了禁忌,将当年的伤心事摆在明处。”

    “会不会是纳兰一族背后搞鬼?”落霜眼中闪过疑虑。

    “皇上会暗中查处,如若是真的,纳兰一族的荣耀恐是要到头了。”岚音心疼玄烨。

    “皇上当年为除鳌拜一党,培养为一己之用的势力,重用纳兰一族,如今朝堂稳定,纳兰一族却起了歹心,都因永不满足的欲望。”落霜痛心。

    “自古朝堂最为忌讳朋党,皇上早有防备也是一桩好事。”岚音盯着微弱的烛光。

    落霜转而问:“御膳房的曹嬷嬷怎么处置?”

    “小冬子和徐太医已经认罪,曹嬷嬷也成了受害之人,咱们能拿她怎么办?”小冬子谋害太子三年之久,曹嬷嬷识得红茴香却没有如实禀告,依旧每日将补汤端给太子服用,她到底是谁的人?钮钴禄氏还是佟佳氏?或许藏着更深的阴谋。

    落霜回忆:“真是奇怪,自孝昭皇后薨后,曹嬷嬷一直独居在御膳房,她却主动和主子示好。”

    “你的意思是?”岚音猜测。

    “主子身子重了,再过几月便要临盆,咱们长春宫缺一年老之人,为何不将曹嬷嬷要到宫里?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好心中有数。”落霜出着主意。

    岚音沉思片刻:“也好,明儿你去内务府要人。”

    落霜为岚音倒了杯暖胃的热茶:“主子,过几日便是重阳佳节,要早些准备寿礼才好。”

    岚音微笑:“寿礼不需贵重,但必是称心之物。”

    “主子心中有数便好。”落霜点头。

    岚音慢慢端起茶杯:“如今宫中大定,太子也无恙,咱们明日便回宫吧。让虹酿去承乾宫去问问敏贵人,礼数上,咱们还是要过得去的。还有景阳宫的小阿哥也要满月了,也要去瞧瞧。这宫中便是如此,越是不喜,越是心烦,胸中藏着针,却不得不笑面相迎。宫中的人都是黑猫,有九条命,”她当主子的一年里,每个黑夜都有无数的利爪抓向自己,她却躲闪不及,只能任其挠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当她独自在暗处舔着伤痕时,才发现,原来她也有利爪,她暗中磨砺,蛰伏。直到有一天,隐忍难耐,无需再忍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扬起利爪反击。或许她也会伸出利爪挥向无辜之人,这便是食人的后宫,她祈祷着那一天不要到来。

    落霜心疼地看着岚音:“真是难为主子了。”

    岚音苦笑,她到底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落霜又禀告了一桩趣事:“对了,主子,晚膳前,听宫人们说,永寿宫的掌事宫女春意,从慈宁宫出来摔了一跤,满身泥泞地被抬回了永寿宫。”

    “都是小把戏。”岚音轻轻拄着头,散落的三千青丝低垂而下,映衬着她姣好的容颜。

    “好像是春意顶撞了通嫔娘娘,被通嫔娘娘赏赐了好几个耳光。”落霜绘声绘色地说道,“说来也巧,宫中下宫钥时,传出三阿哥又吐又闹,犯了病。想必今夜,永寿宫必定是不眠之夜,忙翻了天。”

    “惠嫔终于与荣嫔撕破脸了。”岚音不解,前几日还联手的两人,今日成了仇敌,明日又是什么?

    “惠嫔娘娘和荣嫔娘娘入宫最早,积怨颇深,惠嫔娘娘性子妩媚庸俗,皇上不喜,淡惠嫔娘娘母族争脸;荣嫔娘娘貌美娇柔,皇上甚为喜爱,但荣嫔娘娘的母族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两人也是势力均衡,才一直针锋相对。”

    “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世间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岚音叹气,荣嫔依靠皇上的盛宠,十余年,在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她呢?短短几月的盛宠已是血雨腥风,皇上那若远若离的感情,和她日益沦陷的心,都昭示着她的路不会好走。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落霜自言自语。

    “是啊,后宫看似平静,却是急流汹涌,如今我的双手也沾了血。”这一夜,岚音在枕边念着无数遍玄烨的名字才沉沉入睡,梦中都是魂牵之人的身影,泪珠无声地浸透了彩绣双蒂莲花的枕顶儿。

    这一夜乾清宫也同样宫灯通宵,宫人报来了纳兰一族与徐太医暗中联络的消息,玄烨久久不能安睡,他看着龙案上朝中大臣们呈上的奏折,默默地将其分门别类。半晌下来,以纳兰一族为首和以赫舍里氏为首的两摞奏折平分秋色,他可用之人却少之又少。

    他愤怒地将奏折扑到在地,人心最为难测,原本以为剔除鳌拜一党,可高枕无忧,从此君臣合心,治理大清的锦绣河山,谁知一个个都暗藏着贼子野心,都惦记着金銮殿上那把龙椅。在发泄内心的孤愤之后,他盯着地上一个个刺眼的字迹,沉重地俯下身,将奏折一一捡起。他告诉自己,他是帝王,要有海纳百川之胸怀,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要做到知人善用。

    他望着黑黑如也的窗外,后宫虽小却连着前朝,他今日彻底地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岚儿,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给不起她。他独立窗前,满怀惆怅到天明!心中的无奈和凄凉只有天上的明月才会知晓。

    清晨,岚音身着妃色的江绸绣五福宫装,带着林太医和落霜来到上书房。

    太子已等待多时,大阿哥面带寒意,随着一同恭敬行礼。

    岚音忙吩咐着落霜将补汤奉上,笑道:“补汤都一一查过,请太子和大阿哥放心食用。”

    大阿哥迟疑地端起珐琅掐金丝的小汤碗,缓缓喝下。

    岚音转向陪读的崔公公,说道:“天气寒凉,皇子们起的早,隅中时分,服用补汤,是最好的。这些时日太子的脸色红润,身子也较以往强健,崔公公还是多费心吧。”

    “是,良贵人。”崔公公感动。

    “良贵人要走吗?”太子焦虑地问。

    “太子身子大好,长期的调理,定会痊愈,我也打扰多时,该回宫了。”岚音柔声,太子眼中闪过晶莹的泪花,窝在眼窝隐忍不发。

    岚音心疼:“我会时常去毓庆宫探望太子,太子要好好读书,别让皇上和太皇太后失望,也给我腹中的皇子做个榜样。”

    太子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内心期盼,要是一位小阿哥就好了,那样就能和他联手,一起对付大阿哥。

    秋风习习,上书房里墨香四溢,静寂无声,岚音望着重檐庑顶上高高的龙吻,低着头迈出宫门,落霜禀告之后,梁公公面带笑意,弓着腰:“皇上请良贵人进去。”

    岚音碎步而入:“皇上吉祥。”

    玄烨没有抬头:“起来吧。”

    岚音发现裕亲王福全也在,他正低沉地看着她。

    “皇上,这是臣妾与落霜做的豌豆黄,特来送与皇上尝尝。”岚音吩咐落霜将食盒交与梁公公。

    “良贵人来只是为朕送点心?”玄烨不悦。

    岚音再次跪在地上:“臣妾想把落霜留在身边,已经征得太皇太后的同意,也请皇上同意,收回口谕。”

    福全波澜不惊地端着茶杯,纹丝未动。

    玄烨望着满脸执着的落霜,长叹:“朕一语已定,金口已开,怎能是儿戏?皇祖母也是在为难朕。”

    岚音长跪不起,乾清宫陷入死寂,奉茶宫女茗玉默默地退了出去。

    “让朕再想想。”玄烨发觉,根本熬不得过岚音的沉默,无法狠心拒绝她。

    “谢皇上。”岚音和落霜喜上眉梢。

    “良贵人还有何事?”玄烨疑虑。

    “臣妾斗胆,想求得皇上恩典。”岚音跪地不起。

    “良贵人说来,朕先听听。”玄烨的话语中带着分溺爱,他没有察觉,近身之人一目了然。

    岚音淡淡的柔声与惊天动地的语意截然不同:“皇上,过几日是重阳佳节,太皇太后辅佐三朝,功不可没,昨日徐太医提起前尘往事时,太皇太后面带哀愁。睿亲王犯下重罪,这么多年过去,对他的惩戒也足够了,为何不为其立碑,恢复爵位?太皇太后也必定欣喜。”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福全险些失了手中的茶盏。

    玄烨内心震撼,沉着脸色:“良贵人,你可知宫中的规矩。”

    “回皇上,臣妾知晓宫规,后宫女子不得参与政事。臣妾并非逾越,臣妾是想尽份孝心,解开太皇太后郁结多年的心结,太皇太后出身草原,一心护着皇家,为了皇上,得罪母族,这份情怀,世人谁人能敌?”岚音坚定而语,“臣妾斗胆,重阳节在即,求得皇上恩典,为睿亲王恢复爵位,以此作为送给太皇太后的寿礼。这也是皇上送给太皇太后最好的寿礼啊。”

    屋内一片寂静,梁公公的眼底满是忐忑,落霜的手心已是冷汗淋漓。

    玄烨何尝不想如此,而他无能无力,他懊恼冷冽地扫过岚音:“裕亲王,告诉良贵人,前朝为睿亲王求情的大臣如何下场?”

    “回皇上,回良贵人,前朝顺治十二年,吏科副理事官彭长庚、一等精奇尼哈番许尔安,各疏颂王功,请复睿亲王爵号,下王大臣议,长庚、尔安坐论死,诏流宁古塔。太皇太后因病躺在半年有余。”福全颤抖地说道。

    玄烨含着怒火:“良贵人还想求吗?”

    岚音浅笑地看着他,吞没着他眼底的火苗:“皇上,臣妾不是求于立即为睿亲王昭雪,只想求皇上一道御旨。自先帝罔替三代,再还复睿亲王爵位,复入宗庙。太皇太后年纪已高,见到此道旨意,必定欣喜,必定心安。”

    玄烨挑眉,他知晓岚儿绝不会为难自己,三代的缓兵妙计甚好,不但了却皇祖母的心结,又成全他多年的夙愿,父皇也不会怪罪他不孝。三代已过百年,前朝云烟恩怨都已远去,睿亲王为大清的巴图鲁,汗马功劳是不能磨灭的。

    福全望着眉如琼黛的岚音,心中充满敬意,此时才是真正的无关风月。

    “好,良贵人勇气可嘉,孝心一片,朕不会抢你的孝心,这一道旨意便依照你所述,送与你。”玄烨一扫昨日的阴霾,岚儿既是他的福星,也是他的克星。

    “谢皇上成全。”岚音深情地看着他,她懂他!雄心壮志的他怎能不仰慕戎马一生的睿亲王?自古英雄相惜,更何况还有太皇太后这一层深意。昨日在慈宁宫,他在眉宇间透露出纠结无奈,她就懂了他的心。

    “皇上,臣妾刚从上书房回来,太子和大阿哥一切安好,请皇上放心,臣妾明日便回长春宫。”

    “也好,良贵人身怀皇子,又照料太子,莫要太过劳累。”玄烨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看着岚音的小腹。

    福全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之人,急忙起身:“皇上,微臣去宣读圣旨,监督行刑。”

    岚音惊讶地望着玄烨,猜测着福全话中的意思。

    玄烨将圣旨递与岚音:“良贵人莫要害怕,朕杀的都是大恶之人,谋害太子,等同谋反弑君,不施以极刑怎能示警服众?”

    岚音望着明黄绢布上鲜红的玉印,右侧为汉字,左侧为满文,字迹工整地写着:小冬子罪大恶极,处以凌迟极刑,徐太医斩首示众,全家流放尚阳堡。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他果然是爱民如子,仁德天下。

    忽然,梁公公抖着拂尘悲痛地说:“启禀皇上,永寿宫的宫女春意昨夜死了,荣嫔娘娘悲伤,晕过去了。”

    岚音和落霜心头一惊,春意摔一跤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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