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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良姐姐请安。”敏贵人柔顺的声音打破宁静。
岚音听着虚伪刺耳的话语,接过落霜熬制好的燕窝,并不多语。
敏贵人见状,故意轻捶胸口:“快过元旦节了,良姐姐临盆在即,昨儿听皇上说,让良姐姐在长春宫中静养,不要随意走动,扰了胎气儿。”
岚音轻笑:“敏妹妹侍寝,还想着我的事情,真是让敏妹妹费心。”
敏贵人不以为然:“良姐姐待臣妾如亲妹,臣妾凡事必要以良姐姐为重。”她伸出皓腕,一支碧绿的镯子映入岚音的眼帘,“良姐姐看,这玉镯可好?皇上说,玉镯的水气儿与臣妾相配,便赏赐了臣妾,还是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呢。”她一副娇羞的模样,做作至极。
岚音怎么知晓,这对玉镯本是玄烨备给她的礼物,昨夜被敏贵人瞧见,趁着他熟睡,刻意戴在腕间,求得恩典,哪里有亲手戴上的一幕?岚音苦闷,越来越感觉摸不透他的心思。
“主子,林太医来请平安脉。”落霜压着心中的怒火,轻声禀告。
岚音的眼中闪过光泽:“快请。”前几日林太医因病告假,都是李太医为她诊脉。林太医身子一直强健,又深通医术,怎能重病几日不愈?她的心中甚为挂念。
不一会儿,林太医背着药箱,满身疲惫地进来。他恭敬地跪落在地:“请良贵人恕罪,微臣偶感风寒,刚刚痊愈。”
敏贵人掩口而笑:“古人说,医者不能自医,真是对的。”
“敏妹妹此言差矣,食用五谷杂粮,承蒙天地精华,风霜雨雪,怎能不生病?”岚音笑着伸出手腕。
林太医凝神把脉,这几日在宫外真是惊心动魄,为了百年大计,他第一次用父亲的信物见了主公,当年察哈尔部林丹汗手下大将的传人,详细禀明了长春宫目前的形势。他们竟做了万全之策,抓了数十名良家女子使其有孕在身。如若岚音未能生下小阿哥,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男婴送进宫内李代桃僵。他们疯狂而忤逆的举动,他不敢苟同,无奈父命在身,胸口用万针刺下的狼头刺青仍在,永世逃脱不开命运的捉弄。
林太医仰天长叹,为何让仇恨延续,他望着巍峨延绵的金色琉璃,他本是无欲无求之人,红尘陌上,宁愿独行。更向往浮世清欢,细水长流的日子。只可惜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从他出世,便注定了一生的悲哀。
岚音察觉到他的踌躇:“若有缘分,自会相见,林太医妙手仁心,救死扶伤,上天会眷顾。”
落霜也关切地劝慰:“林太医会寻到故人。”
林太医泛起苦涩:“借良贵人、落霜姑姑吉言。”
敏贵人瞄了一眼,几年后,岚音因这一句无关之语,险些酿成大祸。
岚音微笑:“林太医医术了得,敏妹妹可要看看?”
敏贵人慌乱地站立:“多谢良姐姐美意,臣妾昨夜侍寝劳累,先回去安歇。”她带着宫女海棠缓缓离去。
“主子,敏贵人太过分。”落霜愤愤。
岚音怎会不知敏贵人的意图,她一来炫耀恩宠,二来探得虚实,恐怕都是承乾宫佟佳贵妃的意思。
落霜微笑:“还是主子厉害,一提到让林太医把脉,敏贵人便乖乖地走了。”
“敏贵人假落胎不久,这段时日,不会让任何人把脉。”岚音聪慧。
“如若她再不老实,咱们便将此事说出去。”落霜气愤。
岚音摇头:“此事关联之人甚多,敏贵人为求与佟佳贵妃同心,不惜与温妃和德嫔撕破嘴脸,哪里还用咱们出手,今日种下的因,明日必当自食恶果。敏贵人虽处处尖酸刻薄,但心意本善,也是无奈才随波逐流,这宫中若无皇上盛宠,又无身家母族,该如何生存?她只是为自己寻一出路。”
她低沉悲伤的话语,令林太医心如刀割,不久之后,你的出路又在何方?他落寞地拱手而语:“良贵人勿要多虑,良贵人虽脉象平稳,却有不足,忧思过度,对胎儿不利。”
落霜焦急:“可有大碍?”
“良贵人即将临盆,还是莫要多虑多想,才有利于胎儿顺利产下。”林太医淡淡地回道。
“我知道了。”岚音望着落霜和林太医殷切的目光,感动地颌首微笑。
数九腊月的天气越来越冷,长春宫的双耳铜炉里愈加暖和,岚音的心却依旧冰冷一片,玄烨时而过来,稍坐片刻便匆匆离去,再也没有过夜。虽然每次来,他都是浓情爱意,细细关怀,在旁人看来他与她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她却总觉得两人的心渐行渐远,这种强烈的感觉深深刺痛着她。
转眼过了元旦节和元宵节,紫禁城的清晨,干爽寒人,蓝天碧云。西路的长春宫,少去了节日的喜庆,岚音静静坐在窗前,望着模糊的霜冻花图,徒有寒灯独眠、明月如霜的意蕴。忽传簌簌脚步声和清脆柔美的声音。
“良妹妹沉思的模样,美而不俗,好似天山雪莲。”身着狐裘夹袄、手捧双层镂空雕凤铜手炉的德嫔在永和宫掌事宫女宛碧地搀扶下,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德姐姐吉祥。”岚音苦笑,“臣妾身子不便,还请德姐姐见谅。”
“哪里的话啊,良妹妹即将临盆,一切都要以皇子为重。”德嫔接过落霜奉来的茶:“昨夜在畅音阁听戏,皇上惦记良妹妹,特意嘱托我过来探望。即使皇上不提,我也要来与良妹妹说说贴己话。”
岚音暗自情殇,从何时起,她和他到了如此田地,连深情浓意都需要旁人代为转达。
德嫔见她脸色微变,拍着她的双手:“良妹妹勿要多心,如今是新春正月,朝堂和后宫极为杂乱,皇上在宫里宫外的忙碌,实在是有心无力,良妹妹虽未参加祭天盛典和宫宴,但皇上心中一直惦记良妹妹,赏赐从未断过。现在是喜气时,莫要讲伤心之话。今年的元旦节和元宵节是皇上登基二十载整,自然比往年热闹非凡,畅音阁内戏音不断,“早春朝会”、“万花向荣”、“喜朝五位”、“升平除岁”、“佛化金神”都唱的极为传神,待良妹妹生下皇子,要补回来。”
岚音在长春宫中也隐隐约约听到清细戏音,紫禁城真的好大,只可惜她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的人和事儿,承载不了太多的虚情假意。
德嫔见她低沉不语,问:“良妹妹有心事?”
岚音舒展着眉间:“臣妾哪有什么心事?每逢佳节倍思亲,无非是思念家人。”
德嫔轻叹口气:“良妹妹所言极是,这宫中再多的荣耀,也不及家人相伴一日。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良妹妹家中无人,也是上天福泽,休怪姐姐我多嘴狠心。至少这样才能了无牵挂,也少去整日担惊受怕,惴惴不安。”她紧攥花边绢帕,“良妹妹可知这喜庆日子,宫外我的母族正办着丧事,看着宫中张灯结彩,我心中也难受,只是隐忍不发,贼人的心思,真是狠毒啊,世人皆以我为荣为傲,我却是家中的祸端。”
岚音记起敏贵人提起过德嫔母舅收受贿赂一事,即使恩宠一身又如何?包衣出身的贫家,怎敌得过世代荣耀的士族大姓?螳臂挡车的结果可想而知,只能静静蛰伏,避其锋芒,待时而发。
“瞧瞧我,真是多言。”德嫔破涕为笑,“娇嫩的妃色正好映衬良妹妹的容颜,腹中皇子定如良妹妹这般仟秀妍丽。”
岚音微红双颊:“德姐姐取笑,臣妾如今大腹翩翩,毫无轻盈之姿。这宫中谁不知晓,生养过两位皇子的德姐姐,依旧身姿如初,无丝毫变化。”
德嫔听着岚音的夸奖心花怒放,不经意间抚着头上的白玉木槿发簪,微笑:“良妹妹今儿是灌了蜜吗?真是折煞姐姐我了。”
岚音见她发簪上的片片木槿花瓣儿,惊诧失神,心底最柔软和美好的念想被无情地揉碎,践踏成泥。
德嫔故作震惊地望着她的木槿花耳坠子:“呦,良妹妹这花色与我这发簪好眼熟,也是皇上的赏赐?”
岚音的心被突如其来的现实残忍无情地撕裂,她强忍着汹涌袭来的悲痛,讲不出一句话。他到底骗了她。她感觉到腹部阵阵痛感。
“良妹妹?”德嫔挑着弯弯的柳眉。
岚音低沉应道:“让德姐姐见笑,臣妾所戴的耳坠子都是小物件儿,木槿发簪与德姐姐极为相配。”
德嫔洋洋自得:“这是我生下四阿哥时,皇上亲自赏的,今儿见了良妹妹才知晓,原来咱们皇上极爱木槿花。”
岚音失色,他的确极爱木槿,而不是独爱木槿,木槿花朝开暮色落,生生不息,原来是他博爱的兴致,她高估了自己,世间颜如舜华的女子又何止她一人?
德嫔见岚音脸色泛白,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皇上的话我已悉数带到,过几日的宫宴,必会转告良妹妹的心意,外面天寒地冻,良妹妹要少些走动,再忍耐几日,待皇子落地,一切安好才为稳妥,皇子是咱们永久的依靠。”
岚音感激:“多谢德姐姐教诲。”德嫔在宛碧的搀扶下,静静而去。长春宫内一片悲伤的气氛。
“主子,勿要听德嫔娘娘多语,奴婢入宫多年,看得出,皇上待主子不同。”落霜急切。
“我以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今才知道自己多可笑。”岚音噙满泪水,脸上却挂着笑意,“到底是我看不清,更看不懂他的心。”
“主子,奴婢去请皇上来。”
“你要我去质问真龙天子?”岚音慢慢褪下木槿花耳坠,“收起来吧,本不应该再收回。”他的泪无声滚落,守不住自己的心,只能遁入深渊,暗自伤怀。薄凉的木槿耳坠,是最好的见证。她的小腹越来越痛。
午夜时分,密布的宫灯随着寒风摇曳,错落有致,永和宫内重重锦绣,暖意无边。
德嫔面带阴冷之色,将手中的白玉木槿发簪,掰成几节,柔和的白玉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
宛碧急忙放下手中的浅雕托盘:“娘娘,小心扎坏手,让奴婢来。”
德嫔慢慢将破碎的发簪装入香囊:“带出紫禁城,不能留一片。”
“娘娘放心,今夜奴婢亲自去办。”宛碧恭敬地接下。良贵人所着妃色宫装的丝线浸过活血寒性的药物,娘娘假意的木槿花簪更是借力的东风,良贵人本便有难产的预兆,如今更为凶险。
“长春宫有何动静?”德嫔蹙眉。
“长春宫从傍晚便乱作一团,良贵人难产好些时候,贵妃娘娘已经命文华殿诵经了。”宛碧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皇上呢?”德嫔语重心长地瞄向乾清宫的方向。
乾清宫的炭火已熄灭多时,双耳盘龙铜炉内黑漆一片,不见一丝火星。阴冷的凉风掠过,纯金烛台上的烛芯倾斜,拉长了玄烨的身影。
玄烨穿着单薄的藏青云缎龙袍,隐在淡淡的夜色中,只有这般寂寥才能令他愈加理智,他微微张合着干涸的嘴唇,刺痛的喉间说不出一句话语,只留下阵阵灼热,染尽悲伤之意。
“长春宫如何了?”他沙哑地问。傍晚时分,长春宫传来消息,岚儿临盆,有血崩之兆。
“回皇上,良贵人本便有难产之兆,今儿又提前了小半月,极为凶险,已经折腾五个多时辰,迟迟未有动静。”梁公公细细禀告,“贵妃娘娘已经到了,请示皇上早下决断圣意,如若万一有难,是保全良贵人,还是保全皇子?”
玄烨微闭着双眸,伫立不动,皇祖母亲自送来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字条。为何真相如此残忍,岚儿母子为何是他的仇敌?他却沉沦在岚儿的柔情中。
他用寒意压制着强烈的情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泛着层层涟漪,岚儿做到了,那把情爱的三棱刀,已经将他伤的体无完肤。弦虽断,曲悠扬,此情未央,他望着少年时立下的六字重誓和天下河山图,平息着心中的爱恋。
想到刻意欺骗,他的心更硬了几分。草原上的男儿自古骁勇善战,黄金家族更是富有威望,察哈尔部余孽虽少于三藩重兵,却远胜平庸兵勇。如今喀尔喀未定,噶尔丹未平,北面的长毛虎视眈眈,相隔甚远的吐蕃也不容小觑,这些都与察哈尔部因缘颇深,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任何势力联众而攻之,对祖宗基业都是巨大的冲撞。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他死死攥着拳头,始终无法下最后的决心。岚儿的一笑一颦,已刻在心田,剜之不去。深入骨髓的爱恋,怎能轻易抛去?想到岚儿腹中有力的胎动,他实在难下杀心。
她们母子的命,便是他的命啊。他的血脉,怎能铲除?如若皇子早殇,岚儿又岂能独活?
玄烨的性情自信孤傲,对一切都有浓烈的掌控欲望,即使是仇敌,也要远远望着,时时在身边圈禁。恨他一世,又如何?
玄烨迎着微弱的烛光,坚定地一字一语:“保良贵人母子平安。”
梁公公挂着担忧:“是,皇上。”他迈着碎步转身。
“慢,”玄烨开口,“再等等。”狂妄的自尊无时无刻不冲荡着他的理智。
梁公公迟疑地退了回来,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皇上虽贵为天子,良贵人却是皇上的青丝冢,掩埋了皇上所有的魂魄。
雕尽镂空的银香球中散发着提神醒脑的梵香,玄烨已经被爱恨交织的纠缠情思,压抑着无法喘息。
他望着龙案上拟定好大封六宫的诏书,想起皇祖母嘱托于耳边语重心沉的话语,苦涩不已。无论今夜岚儿平安与否,都不会晋封她的位份。
圣旨上赫然书写着钟粹宫的惠嫔为后宫四妃之首,昭示她永远只能是惠妃,大阿哥永远只能是大阿哥,即使太子有恙,也绝不会立饱含狼子野心之人,这已是纳兰一族最高的荣耀,也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如若他们依旧痴心妄想、执迷不悔,不久的将来便是万丈深渊。
永寿宫的荣嫔也占据妃角一位,她虽暗使手段,心肠狠毒,毕竟追随他多年。尤为关键的是,她是一颗制衡后宫的棋子,培养多年,怎能随意舍弃?
翊坤宫的宜嫔同样晋升为妃,宜嫔蛮横娇贵,但身份显赫,世出镶黄旗,郭络罗氏姐妹两人中必定有一人贵不可言。
最后一个妃位,是他违背皇祖母的懿旨,将温妃提升为温僖贵妃,空出一角妃位留给德嫔。虽不能晋升最为属意疼爱的岚儿,但晋升同为宫人出身的德嫔,也算是对岚儿的补偿。德嫔深明大义,乖巧懂事,每次侍寝都会以岚儿为重,为他讲诉岚儿在宫中的种种趣闻,又接连生下二位皇子,称得上妃位。其他之人也悉数晋封,佟佳贵妃是有凤来仪的大喜。
他望着一个个对应着尊贵位份,饱含秀气的名字,幽深的眸光神色不明。为何独独没有岚儿,他贵为天子,却无法给心爱的女子曾经的承诺?
他暗自舔着伤口,恍然察觉到察哈尔部余孽惊天的阴谋。
“吩咐下去,今夜严把宫门,不得放进一人。”玄烨僵硬地说道。如若猜测是真的,岚儿岂不是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重重地拍在龙案上,苍白的手掌毫无血色,冉冉的怒火吞噬着所有的情感。
今夜的紫禁城注定是个不平之夜,隐在暗处、蛰伏多年的老人儿们,虔诚地默念着陀罗尼咒,祈求神灵的保佑,等待着天明的时刻。东西六宫亦是灯火通明,各宫的嫔妃们都幸灾乐祸的等待着长春宫传来丧事。
暖意重重的储秀宫内,身披金丝厚绒披风的温妃饮着香溢可口的闽红茶,浑身散发着热气,眉飞色舞:“这政和工夫茶汤色红艳,滋味醇厚,连名字都尊贵喜气,倒是比祁门安绿茶大气多了。”
“娘娘所言极是,政和的名字是当日天水郡王所取,极具灵气。”青梅逢迎。
温妃微微一笑,双眸丹凤弯成勾人的弦月:“小家碧玉如何能与高门士族相提并论?更何况良贵人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流香会意:“娘娘可是乏了?莫要太过劳累,若是长春宫有动静传来,奴婢定会禀告娘娘。长春宫的良贵人是劳碌命,连生个孩子都让人不得安生,扰娘娘心烦。”
温妃含着轻蔑的笑意:“无妨,本宫慢慢品着茗茶,等着长春宫的好消息。”
青梅附和:“文华殿的僧人已经念了半宿的经文,敲了半宿的木鱼,长春宫也没有动静传来,若是超度的话也是便宜她了。听闻皇上不但未去探望,连话都未带到呢。”
“可不是嘛,身怀龙脉已是福泽了她,哪有福气生下皇子。”流香掩口,忘了她曾经的出身,小人与君子的区别便是如此,小人永远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见不得别人的好处。
“哈哈,贱蹄子只能是穷苦寒酸命,偏偏要攀得高枝儿,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温妃顺手拈起一枚金橘,“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即使生下小阿哥又如何?还不是低贱之人?”储秀宫内传出经久不断的清脆笑声,长春宫中却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别。
长春宫内,宫人们来来回回端着冒出热气的寿喜铜盆,浓郁的艾香提着心神。小安子和宫中其他的小太监们在外候着,翘首以盼,默念着菩萨保佑。佟佳贵妃安坐于外室,贴身宫女玉镯,随时禀告着内室的情况。身着娇艳的敏贵人,也焦虑地望向内室。
佟佳贵妃无意地扫过面带同情的敏贵人,到底还是入宫尚浅,年纪轻,狠不下心来。敏贵人会意地接过她警示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头。但耳边总是回荡着岚音痛楚的喊声。也许今日的一幕,将在她的身上重演,谁能保证平安一世?她咬着红唇,纠结着手中的绢帕。
佟佳贵妃仔细地看着面露急躁之色的林太医,他在寻人?林太医仪表堂堂,是可用之材,如若能帮衬着找到与他失去联络的人,他定会知恩图报,为己所用。
内室的声音逐渐转小,厚厚的朱红帷帐下,稳婆用力地向下揉擀着岚音的腹部。落霜泪流满面地坐在床前,不停地擦拭着岚音额头上的汗滴,呼唤着。曹嬷嬷为稳婆打着下手。
林太医和宫值们跪落在红木美人图的屏风后,明亮的烛光将那一幅幅细描着观梅、缝衣、捻珠、倚门的美人们映衬着光彩夺目,却无人知晓美人们心中的凄苦和悲伤。
听着岚音揪心的喊语,林太医心疼不已,为何皇上非但未到,连旨意都迟迟没有传来,难道皇上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吗?他想到了走漏风声,阴谋败露。一切秘密都隐在暗处,皆在棋局之中,随时可绝地逢生,逆转时势。最后一字未落,难定胜负。
熟睡的男婴已经藏在岚音床下的药箱里,刚刚出世的孩子,失去了亲生额娘,按照事先约定,即使岚音血崩而亡,也要留下一位皇子,混淆皇家血脉,扰乱宗室,窃取江山,这是最后的一招不得已的险棋。
但愿岚音和腹中的皇子能够坚强的活下去,他祈祷着上苍,他是不是错了?当年得知所有的阴谋,为何不带着她浪走天涯,远离仇恨和纷争。春日闲厅对弈,夏日泛舟湖上,秋日琼台赏月,冬日围炉博古,粗茶淡饭,布衣乡野,平淡一生。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她踏入永世不得轮回的宫门,日益沉沦在无情帝王的怀里,承受着尖酸刻薄的讥笑嘲弄,被明枪暗箭伤的体无完肤?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一切的祖宗家训,情仇爱恨,都会抛之脑后,带着心中的人儿,远走天边。
现在都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这是一条对任何人来说的不归路。踏上这条布满荆棘和陷阱的路,走错一步,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他望着美人屏风后模糊的漫天赤色,即使母子平安,今后也将活在舔血的刀尖儿上。命运多舛的皇子,将注定一生苦难。
忽听外面簌簌的脚步声,佟佳贵妃见梁公公一人前来,惊讶地问道:“梁公公,皇上如何吩咐?”
梁公公关切地问道:“良贵人如何了?”
玉镯巧言应过:“回公公,已经折腾一整夜,贵妃娘娘一刻都没有合眼,良贵人昏厥多次,稳婆和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如若黎明时分皇子还未出生,恐是大凶。”
梁公公面带哀意,长调喊:“皇上口谕。”
众人跪落在地,等待着圣旨。
梁公公大声:“皇上口谕,保良贵人母子平安,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叩拜。
佟佳贵妃抚摸着薄凉的金鞘,心中愤恨,如今的势头,如何能保得住良贵人母子平安?今夜最好的一切莫过于长春宫内满堂白绫,哭声一片。皇祖母已经许给她皇贵妃之位,今年宫中大封,她必定母仪天下,还怕什么?二喜之事离她越来越近。
疲惫的岚音被梁公公的长调惊醒,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没有来……她压抑着所有的痛,在黑暗中摸索着光明,始终牵不到那温暖的手掌。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次次被他抛落在身后,又一次次俯身扶起,辗转反复,一颗千穿百孔的心,已经破碎得找不到原来的模样。
她在梦境中见到了慈爱可亲的额娘,额娘牵着她的小手,回到幼年居住的海边,在简陋的木屋里,聆听着海风的呼啸,海鸟的啼鸣,还有淡淡的咸腥,无忧无虑的日子真好。但是她醒来时,是漫天的朱红帷帐,只能仰望到四方狭小的白云。
他才是她的天,木槿花开,情深不寿,红颜未老恩先断。
岚音的泪滴又一次无声滑落,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分。
“主子,主子。”落霜不知唤过多少次主子的名字。
佟佳贵妃在外屋厉声吩咐:“不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保良贵人母子平安,林太医再去想些办法。”
林太医冒着薄汗:“微臣会全力为之。”他转身对着药童,“去取参片。”
“主子,一定要挺过去啊。”落霜哭红了双眼,“主子不是常说,再苦再难的时候,再撑一撑吗?只要主子再撑一撑,定会云开月明。”
“是啊,良贵人,老奴已经快要看到皇子的头了,只要良贵人再使把子力气,皇子会平安出生。”稳婆真心着急,毕竟关系着所有人多年的寄托,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轻易放弃。
岚音的唇舌间,冲荡着木胀的味觉,浑身浸透了汗水。她模糊地望着赤红的帷帐,清楚地感觉到腹中皇子的蠕动。
岚音张合着毫无血色的双唇,那是他和她的孩子:胤?。
顽强的小生命,陪着她度过多少孤灯长夜和艰辛困苦,更是险些葬送性命。十月怀胎的艰辛,怎能在最后关头死去?
随着腹中的阵阵剧痛,她拼尽了最后的气力,这是她唯一的骨血亲人,这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这也是他给她唯一的情深眷恋。她的脑中回荡着轰鸣,撕裂的疼痛席卷全身。
随着一声清脆的哭声,屋内凌乱四起,岚音感到腹下如溪水般流淌着污浊。恍惚中,她好似看到他对她深情的笑容,她陷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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