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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艳装束的通嫔匆匆扫过书信:“皇上以皇后之礼,与皇贵妃共同祭拜孝陵?真是抬举她。”
“孝陵里安息着皇上的亲额娘,皇贵妃的亲姑姑,皇上如此做,也不足为奇。”惠妃不屑,“皇上说过,永不立后,皇贵妃自然就是六宫之主。”
“她入宫多年,一无所出,却高居皇贵妃之位,真是生得好人家。”通嫔嘲弄挖苦,“难道要空抱皇贵妃之位而薨?”
惠妃意蕴深长地摇头:“人啊,总得要看清楚自己的地位,死后能葬入皇陵与皇上长眠,除了生前要得到皇上的宠爱,皇子能否登上皇位,才最为关键。咱们的皇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孝康章皇太后一生不受先帝宠爱,只得皇上一子,最后母凭子贵,受封为后,孝康章皇太后在先皇驾崩两年后薨去,以卑动尊,与先帝合葬,葬入皇陵,还能得子孙的拜祭,端敬皇太后在九泉之下见到今日的情形,怕也是潸然泪下。”
“姐姐此言真是透彻,古往今来,后宫嫔妃就是被皇上的盛宠捧上了天,在新皇登基时,也总有哭的时候。”通嫔点头附和,“这信上还讲,大阿哥打猎拔得头筹,都盖过了太子的威风,真是快意。”
惠妃喜气:“咱们纳兰一族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之人,皇上亦是文韬武略,大阿哥不会落在人后。”她话锋一转,“本宫让大阿哥要懂得收敛隐藏,不能事事出头,抢太子的风头,长此以往,皇上的脸面如何能过得去,早晚会落个好大喜功的罪名。”
“姐姐,大阿哥本就事事都强于太子,若不是当初三藩兵起,形势危急,皇上怎能这么早立下太子?但太子只是太子,不是皇上,自古太子顺利继位者少之又少,戎马一生的汉武帝,不是也在晚年又另立新君吗?”通嫔缓缓地说。
“那依妹妹之见?”惠妃疑虑。
“依妹妹拙见,咱们不必费心费力扳倒太子,皇上正值盛年,新君继位还是十万八千里,咱们何必为他人缝制衣裳?就让太子一家独大,岂不更好,古语讲骄兵必败,养成蛮狠的性子,自己便倒下了,哪里还用咱们动手?”通嫔狡黠地眨着眼睛,“对待八阿哥,咱们也用这个法子,慈母多败儿,三岁看老,八阿哥想干什么,就由他去,把天捅漏了,自有长春宫收拾乱摊子,也不关咱们的事情。”
“好,本宫马上修书与大学士商议,告诫大阿哥一切务必以太子为尊,宁可藏拙,也不可逞强。”惠妃点头。
通嫔继续看着信函:“原来皇上今日翻了宜妃的牌子,夜宿山海关,明日出关北上。”
“良贵人虽然盛极,但皇上依旧雨露平摊,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惠妃阴险的笑容里暗藏杀意。
“良贵人本便命薄,八阿哥跟着她也是受苦,哪里比得过咱们钟粹宫的荣耀。”通嫔嗔怒。
“这几日宫中可有大事?”惠妃淡淡地问,皇上出行的这几日里,她在佛堂中为皇上和大阿哥祈福,并未理会东西六宫之事。
“瞧我这浆糊的脑袋,还真有大事发生。”通嫔揉着头,“永和宫的德妃见了红,胎位不稳,温僖贵妃带太医去看过,听太医们说,德妃身子虚寒不宜受孕,她却不听劝告,不肯服用散子汤,强行保胎,恐是凶险万分,危急性命。”
“温僖贵妃怎么说?”惠妃追问。
“温僖贵妃立即写了信函快马加鞭禀告皇上。”
“她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压不住事情,这等小事还用单独发去信函打扰皇上吗?皇上东巡在外,政务繁忙,只要将此事写在每日的信函中即可。”惠妃拨开酸甜可口的贡品蜜橘,“德妃的那点小心思,真是得不偿失,如若因此连命都没有,皇子们怎能过的好?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真是鼠目寸光,将此事写在给太皇太后的每日书信里,请太皇太后定夺。”
“是,姐姐。德妃是下三旗的宫人出身,上不了台面,如今能高居妃位,与姐姐比肩,主坟冒了青烟,还想怎样?”通嫔也微笑地将橘瓣儿,放入口中。
“天作孽犹可活,人做孽不可活。她若一意孤行,也奈何不了旁人。”惠妃的脸上露出喜气。
虽远隔千里,但暗藏的汹涌激流从未停止。
微微夜色,威严的东巡队伍在傍晚时分,到达山海关脚下的皇家行宫,当地的守军统领已做好接驾的准备,处处红毯铺地,红绸裹树,极尽尊贵。
岚音不喜喧闹交际,早早安歇在温暖如春的侧殿。
“主子,奴婢就在旁边的外间居住,主子有事,尽管传唤奴婢即可。”落霜吹灭烛光。
“你也去安歇吧,一路颠簸赶路,总得要养足精神,待入关后,行宫甚少,怕是就要露营扎寨。”岚音亲切地讲道。
“知道了,主子,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暂时温热,恐是过了午夜,便会凉下来,主子还是将白狐裘压在床边驱寒吧。”落霜离去前仍不忘细心的嘱托。
屋内陷入寂静,只听得到窗外呼啸的山风,岚音枕着那曲凤求凰,清美的脸上挂着笑意缓缓入眠。子时刚过,她被小灰兔的吱吱乱动声所惊醒。
“小灰兔饿了吗?”岚音不忍心唤起落霜,独自起身披上白狐裘,走向关着小灰兔的竹笼。忽听门响,簌簌的脚步声传来,她还未探望,一道寒光的刀刃冰凉地抵在脖颈间:“别动。”
岚音倒吸一口冷汗。蒙面男子细抚着她身上的白狐裘:“真是好物件,今日的运气不好,未能捉住贼皇,只逮住了储君太子,如今又逮住一位娘娘,也够本了,真是天助我也。”
岚音心惊,太子被捉?她稳了稳慌乱的心思:“你是何人?”
蒙面男子冷笑:“娘娘最好放老实些,刀剑无眼,我若是失手误伤娘娘,就不好了。”
岚音执着追问:“你到底是何人,夜闯行宫,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到了地方,娘娘就会知道了。”蒙面男子拽着她,捅破厚厚的窗纸。外面火把通明,八旗亲兵手持弓箭,严阵待发,照这情形,恐怕是插翅难逃,他阴冷的目光:“娘娘要送我一程。”
“太子在哪里?”岚音担心地追问。
“放心,太子与娘娘同样安全,一会儿你们就能见面。”蒙面男子大笑。
“外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娘娘和太子都在我们的手里,放下你们手中的弓箭。”蒙面男子大声疾呼,也是在与同伴传递消息。
随后一声声清脆的门响,三五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太子居住的寝宫中走出。
“让老奴代你受苦。”崔公公见太子昏死在贼人怀中,瘫坐在冰寒的地上。蒙面男子大义凛然地推开房门,带着岚音走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主子,主子。”落霜痛哭不已。
山海关守城统领拔出刀剑指向蒙面男子,怒语:“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夜闯皇家行宫,想忤逆造反吗?”
玄烨匆匆而至,见岚音和太子被劫,他攥着鼓起青筋的拳头,龙颜大怒:“贼人流寇,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如此做?”
“哈哈。”蒙面男子仰天大笑,“满家贼皇,天下汉人皆而屠之。”
玄烨拉起圆弓:“你们是天地会的人?”
“我们只是普通的汉家百姓,只为天下百姓谋求安定。”蒙面男子将刀刃抵在岚音的脖颈,对视着玄烨冒着怒火的双眸,正气而答,“命你的八旗家狗,放下弓箭,备好快马,让出一条路来,否则娇媚的娘娘和年幼的太子将人头落地,为我们兄弟陪葬。”
“朕是大清的皇上,怎能受人挟持。”玄烨勃然大怒地瞄准他的喉咙。
岚音从未见过如此硬朗霸气的他,她心怀敬仰地露出一抹微笑,今日如若这般死去,也是干干净净,少去来日之苦。
玄烨刻意避开她投来的目光,他恨不得用自己去换回她。其实他赶来时,心里很害,深爱的女子和国之储君都是他的命脉,面对强敌要挟,他必要救出岚儿和太子,只能坚持强硬的态度,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妥协,否则会更糟。
佟佳皇贵妃与宜妃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紧盯着玄烨拉满的圆弓和抵在岚音脖颈处的匕首,恨不得立即上前,结束岚音的性命。
“好。”蒙面男子仰天长啸,“早知晓满人无情,看来果真如此,贼皇更是众人的表率。”他低头看向岚音,“既然皇上对你如此薄情寡义,亦不要你,今后你便跟着我,做我的女人,太子今后给我做儿子。”
“放肆。”玄烨紧绷剑翎,眼神中满是锋利。
蒙面男子冷笑,手中的匕首用力地划下去。岚音的脖颈流下滚烫的鲜血,粘稠的血珠滚动在白色的狐裘上。玄烨心如刀割,圆弓颤动了几下。岚音带着恬静的微笑,缓缓闭上双眸。
“主子。”落霜瞪圆双眼大喊。
“让他们走。”玄烨手中的弓箭跌落在地。佟佳皇贵妃和宜妃的眼底尽是失望。
蒙面男子本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没想到局面发生逆转,他对着岚音低沉地说道:“原来贼皇还是个风流坯子,舍不得娘娘去送死。”
岚音怒气地瞪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蒙面男子狂笑:“我等当然是想为天下百姓除去贼皇。”
岚音凛然地说道:“你们放了太子,我随你们离去,太子是孩子,挟持幼儿,怎能是侠义之士所能为之?”寒风吹乱了她的三千青丝,松软洁白的白狐裘上殷红点点,更显出她仟妍的娇容,如此这般深明大义的话语震撼着玄烨的心。
蒙面男子眯起双眸:“太子为一国储君,形如帝王,我要拿太子祭旗,放了娘娘,或许未尝不可。”
岚音扫向狡猾的蒙面男子:“满口为天下百姓,不过是钓名沽誉罢了。”
“娘娘好一张伶牙俐齿,省些力气,送我等一程。”蒙面男子凝眉厉语。
“朕今日放你们走,待到安全之地,务必将良贵人和太子毫发无损的给朕送回来,否则,便是掘地三尺、搜山检海也不会轻饶你们这些流寇。”玄烨手指间的翠玉扳指泛着寒光杀气。
蒙面男子微微颤动,众人以为他是被皇上的威严气势压倒,岚音却觉得另有蹊跷,因为他手中的匕首也松了几分。
“走。”满身黑衣的一行人等,带着太子,威逼着岚音,翻身上马,奋力驰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贼皇,今日便宜了你,今后若是有机会,会为嘉定和扬州的死去万千百姓报仇血恨。”蒙面男子留下纷纷扬扬的话语,驾马扬尘而去。
玄烨重重地甩着衣袖,抽出箭筒中的利箭,掰断两截:“今日之辱不报,形如此箭。”
八旗亲兵身披重甲跪地:“属下愿为皇上分忧排难,誓死效忠皇上。”
“主子。”
“太子。”
落霜和崔公公悲伤痛苦地跪在玄烨面前。
“求皇上救出主子。”
“求皇上救出太子。”
“放心,皇上会救出太子和良贵人。”玄烨身边的梁公公细声安慰道。
“宫中急报,宫中急报。”一传令官疾呼而至。
佟佳皇贵妃和宜妃心头一紧,这才走几日,难道紫禁城出了什么乱子?
玄烨匆匆撕下封印,愤怒懊恼地喊道:“整日都没有事情做吗?还是嫌弃朕的事情少?”
“贵妃娘娘还在等着皇上的旨意。”传令官胆战心惊。
“滚,不知轻重的奴才。”玄烨更为恼火。
佟佳皇贵妃微笑地走上前来:“宫中何事这般紧急,都令温妹妹派出八百里加急,还是让臣妾解决。”
玄烨不耐烦地将信函交与她:“皇贵妃办理。”他转向八旗亲兵:“护卫营首领,驻关统领随朕速去议事。”
“是,微臣遵命。”干练内敛的声音回应。
宜妃狐疑地盯着佟佳皇贵妃手中的密函,递给传令官一记眼色,转身离去。
八旗亲兵和守关的士兵组成密集的编队,整夜守在皇城行宫,时刻保护着众人的安全。
回到东侧殿的佟佳皇贵妃盯着紫禁城中紧急送来的信函,脸上失望之气尽褪:“真是天助本宫。”
宫女玉镯将信函慢慢收好:“娘娘,贵妃娘娘真是稚嫩,这等小事,竟能如此劳烦皇上,不知娘娘想如何处置?”
佟佳皇贵妃微笑:“德妃不顾太医的劝慰,一味想生下皇子,企图用多名皇子在后宫中博得一席之地,与本宫抗争,本宫便遂了她的心意。”
玉镯献媚:“娘娘所言极是,德妃娘娘的性子本来就倔强,昔日在承乾宫做宫女时,是一条道儿跑到黑的人,娘娘怎能劝得动?再则太医们都已经把利害关系讲绝了,若是再不落胎,连性命都要搭进去,德妃娘娘真是越来越愚笨。”
“本宫没有闲工夫和贱人玩儿,明日你给贱人回封信,大意讲明情况,无须太过尖锐规劝,一切随她的性子。”佟佳皇贵妃郑重地吩咐。
“娘娘放心,奴婢会将娘娘的好意表述清楚,转给德妃娘娘。”玉镯玲珑应道。
“好,今夜真是喜事不断,若如这些贱人都省心地死去,都不用本宫出手。”佟佳皇贵妃感慨而言。
“这是老天示警。”玉镯眼底显露杀气,“依主子看,今日的流寇是什么人?”
“截走太子和后宫妃嫔都足矣诛灭九族,五马分尸,来人心不慌乱,还口出狂言,是冲着皇上来的,太子和良贵人恐怕是做了替死鬼。”佟佳皇贵妃蹙眉沉思,“此人必定效忠汉姓前朝,是反清复明的乱党贼子。”
“太子和良贵人若遭遇不测,也是为皇上而死,死得其所,不枉费皇上的疼爱和盛宠。”玉镯抿着红唇,偷笑。
“今日皇上对良贵人的情谊,人尽皆知,一日不除良贵人,本宫的心愿便难达成。”佟佳皇贵妃咬牙切齿。
“娘娘无须担忧,无根无派的平庸皇子,即使生出三头六臂又能如何?也就是个闲散的贝勒爷。”玉镯安慰。
“但愿如此,良贵人心思缜密,城府颇深,还真是小看不得。”佟佳皇贵妃眯着凤眸,回想起岚音大义凛然的一幕。
“娘娘放心,良贵人身边都是不入流之人,成不了什么大事。”玉镯细细拨弄金烛台上烛芯。
佟佳皇贵妃忽而想起旧事,挑眉:“上次敏嫔说良贵人身边那个林太医的寻人之事,有何眉目?”
玉镯摇着头:“国舅爷还未传来半分消息,待过几日,奴婢再去问问。”主仆两人推心置腹,谈论着宫中秘闻。
此时,玄烨与都统大臣们正在商讨营救太子和岚音的法子。
“启禀皇上,流寇一路北行,奔着宁远州方向去了。”探子回报。
“太子和良贵人如何?”玄烨焦急。
“属下无能,不得而知。”探子低下头,“这些流寇在关外好似有人接应。”
守关都统拱手:“皇上,这里山林众多,野兽饥寒交迫,又正值隆冬时节,如若流寇被逼急,将太子和良贵人遗落在山里,恐是不妙啊。”
清时明月汉时光,望着窗外的巍巍山海关,玄烨身披战袍龙甲,傲视群山,内心焦灼不堪:“传令下去,今夜之事不能走漏一丝消息,否则格杀勿论。搜寻时只讲,有宫人敛财私自逃走。”
“是。”
夜幕下寒风凛冽,军旗飘展,远处传来鹰唳兽嚎,玄烨的眼底尽是悲伤,太子和岚儿是他的命脉,他望着朦胧的夜色,蓬勃而出的旭日,坚定自语:“岚儿,等着朕来救你。”
岚音被蒙面男子拦在马上,一路疾驰,又几度弃马,辗转走入深山。在一处猎户草庐,岚音和太子被扔在冰冷的地上。黑衣人换好衣装,围着泥炉,饮起热茶。
“大哥,今日运气真差,贼皇狡诈,摆起迷魂阵。”一魁梧汉子哀声叹气。
被唤做大哥的正是劫持岚音的蒙面男子,岚音偷偷瞄去,发现他是一位面带风雅、书生气极浓的儒士。
他紧握着手中的粗瓷茶杯,眉峰紧锁,面露不快。
“哎,大哥,你倒是快些拿主意,贼皇的追兵转眼即到。”魁梧汉子焦虑地喊道,“她奶奶的,不行的话,咱们沿着贼皇的东巡之路继续追杀,绝对不能放过贼皇出巡的绝好时机,娘娘和太子就当祭天,扔在这里喂狼。”
“老三,莫要逼迫子鸣。”一身猎户打扮的男子从外而入,肩上扛着两只冻得僵硬的野鸡。
岚音怒瞪着魁梧汉子,淡然地脱下染血的白狐裘,将昏迷的太子裹抱在怀中,太子腹部受了刀伤,一路颠簸辗转,却仍昏睡,她气愤地痛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连聪龄幼童也不放过?”
被唤作子鸣的蒙面男子意蕴深长地问道:“你是长春宫的良贵人?”
岚音点头:“没错。听闻天地会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多年,行侠仗义,百姓追随,绝非是欺辱妇孺幼儿的小人。”
“你。”魁梧汉子气愤地站立,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岚音。
“被我说中了心事吗?你们这些小人,竟然企图杀害皇上。你们可知,皇上一旦驾崩,朝廷动乱,为那把龙椅,世间会再起纷争,百姓亦会流离失所,你们都是千古罪人。”岚音的语气咄咄逼人。
“那又如何,总不能让背着个长辫子,穿着马褂的满人统治中原。”刚刚进来的猎户,气愤地将野鸡扔在地上。
“休得放肆。”子鸣痛斥,“良贵人所言极是,但人各有志,各为其主,各谋大业罢了。”
“大哥,少和这多事的娘娘废话,咱们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前去盛京与二哥会合,再谋大业。”魁梧汉子急躁。子鸣却好似藏了心事,欲言又止。
“大哥是不是又起了怜悯之心,这次不同往日,她们都是咱们的死敌。”魁梧汉子重语。
猎户凌厉的眼神看向岚音:“听闻世间的好物件儿都在皇宫,不知娘娘身上可有值钱的东西,赏赐给咱们呀?”
子鸣面色羞红:“勿要妄语非礼。”
“大哥别管,我自有分寸。”猎户摆手。
岚音心惊,她挡在太子面前:“我们身上没有贵重之物,你们若是求财,只要放了我与太子,皇上会重金赎人。”
猎户瞄向她的脖颈,顺手抓去:“这是什么?”
“无耻之徒。”岚音躲闪。
猎户定睛瞧着手中扯断的红线,面色大惊:“大哥。”
岚音暗道不好,自从林太医拿出另一同心玉环,未避免惹奸人闲言,便将她那只还给林太医。前些时日得到庶妃张姐姐的印章,便贴身带着,本想几月后交与放行出宫的翠微。没想道今日被流寇所夺,辜负张姐姐的心愿。
“还给我。”她大声疾呼。
子鸣颤动地接过篆刻定国公主字样的印章:“不知良贵人从何得来此物?”
岚音也是一愣:“你认识此印?”
“当然认得,这是我大明朱三太子所赐下的定国公主的印章。”猎户的眼底闪过杀色。
“原来你们不是天地会的人,你们是明朝朱三太子的手下余孽。”岚音想到自己的身世,又看着昏迷中的太子。朱家王朝,察哈尔部,大清太子都聚于此,多么可笑至极却又凄凉万分的局面,皆抵不过世间交织的情仇爱恨。
“我等皆为大明名臣之后,效命于朱三太子。”子鸣忧心忡忡,“不知良贵人从何而来这枚印章?”
岚音见他悲伤神色,年纪与张姐姐相仿,莫非另有隐情?她缓缓地说道:“这是宫中庶妃张氏在临终前给与我的,她就是你们口中的定国公主。”
子鸣紧握着印章,面带泪痕,愤怒、气恼、悲伤冲荡在胸前。
“大哥,太子他也是逼不得已。”魁梧汉子低声劝慰。子鸣脸色阴冷如冰。
“逼不得已?”猎户气愤,“原来太子一箭双雕,将倾国之色的定国公主送入紫禁城,迷惑贼皇,又骗大哥,定国公主被满人糟蹋而亡,让大哥为之报仇雪恨,为太子心甘情愿地卖命。”
“你等皆忘记祖宗的遗训,太子也是无奈之举。”魁梧汉子出言辩解。
“暗桩来报此事有疑,原本我和大哥便有所猜忌,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找到直接的证据,三弟休要劝阻,近几年来,太子和二哥在江南饱思淫欲,乐不思蜀,早便忘了亡国家仇,我和大哥又饱受太子和二哥的猜忌。这次若不是大哥的妙计,如何能北上斩杀贼皇?二哥贪生怕死,早早躲进盛京的青楼里享福,可曾想过咱们在这深山老林中挨冻受饿?”
岚音恍然大悟,原来背后的故事竟然如此曲折,同样充满欺骗和利用。她看着子鸣眼底的怒气,默不作声。
“够了。”子鸣扬起发白的手指,紧盯岚音,“她临走前可曾讲过什么?”
岚音回想起那张凄美温顺的脸庞:“我与张姐姐一面之缘,只是听闻张姐姐一生疾苦,受人摆布,皇上洞悉毒计,没有杀她,留她一命。张姐姐因病重而亡,临走前很安详,只是拜托我,照顾她的贴身宫女翠微。”
“翠微?”子鸣喃喃自语。
岚音忽然想起张姐姐临终前低吟的诗词,曲词优美,她曾临摹多遍:“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颦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
“哈哈。”子鸣踉跄地险些摔倒,他的喉间一阵咸甜,嘴角挂着赤红。
“大哥。”猎户痛心地呼唤。
岚音实在不知张姐姐心中爱恋的到底是皇上还是眼前这名多情的男子,一曲凄美的词调,道的是内心无尽的疾苦和无奈。
“多谢良贵人。”子鸣从怀中找出白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为太子敷上吧。”
“大哥,不可啊。”魁梧汉子阻拦。
岚音死死将白瓷瓶攥在手中。
“若是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哥,就不要再欺骗我了。”子鸣怒气地大喊,“我去送良贵人和太子回去,你们去盛京与老二汇合,今日一别,恐来世再见。”
“大哥。”猎户跪地痛哭,“我誓死追随大哥。”
“唉。”魁梧汉子急躁地跺脚。
“你若想安稳,便回老家与妻儿团聚,好生过日子。”子鸣扶起猎户,“我心无所念,早日去陪伴定国公主也好。你们立即启程,不得有误,一路上小心关卡。”
子鸣俯身抱起昏死的太子:“我即刻送她们回去。”
“大哥。”众人含泪跪地叩首。子鸣决然地带着岚音和太子离去。
走出草庐,白雪缭绕,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万丈红光,一株株银装素裹的松树,宛如未点绛唇的婉约女子,秀雅卓然。显然昨夜下了清雪,掩盖住所有的痕迹。岚音被漫山的银白刺痛双眼。
“会骑马吗?”子鸣看着瑟瑟发抖的她。
岚音微微点头,又随即摇头,年幼时,额娘曾经教过她骑老马,但已多年未骑,哪里还能记得?
“山中有几匹烈马,必须要勒紧缰绳,跟着我的后面即可。”子鸣瞄向苍白的太子,“金疮药只能暂时止血,不能彻底医治,如若正午前太子得不到妥当的医治,必死无疑。”
岚音疾语,“正午前要送太子回山海关,那里有随行太医,最好的草药,能医治太子。”
子鸣神色沉重地反问:“听闻宫闱之内,嫡庶纷争,多少人恨不得太子死,良贵人刚刚生下八阿哥,为何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反而这般维护太子?”
岚音苦笑,宫中难道还有朱三太子的暗桩?竟将宫廷隐秘如数家珍,她语调谐婉:“传闻不可信。”
子鸣清雅一笑:“多有得罪,还望良贵人见谅,伤口还疼?”
岚音摇头,她平静地看着他,出言劝慰:“冤冤相报何时了,定国公主临终前早已看开。你为何还不能释怀?自古便有改朝换代,新君登位,谁能阻止?皇上继位二十一载,勤政爱民,历历在目,丰功伟绩更是妇孺皆知。你亦是忠贞之士,有情之人,忘记仇恨,远离纷争。你不要送我回关,只要给我指明道路,我自己带太子回去。”
子鸣脱下身上的披风,系在岚音身上:“你是我掳来的,也要由我将你送还给贼皇。”
岚音匆忙阻止:“不,你回去必受千刀万剐之刑,死无葬身之地,你能有此心,我和太子铭记在怀,但是你必须要活下去,不为旁人,只为你自己,因为最为重要的是……”她望着白雪皑皑的山林,“最为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挣脱不开世俗宿命,而你亦有这个机会。你能看破权势和仇恨,更应该享受宁谧。世上有多少人,背井离乡,蛰伏数十年而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誓言,最后郁郁而终,含恨而亡,都只源于一句,身不由己。到头来,皆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追悔莫及却不敢道出后悔二字,憋在心底。”她轻轻踩着松软的白雪,吱吱的声响如古琴铮铮。
子鸣微微颤动,温润秀洁的眼底尽是悲哀之色。
岚音见他触动,继续说道:“你只要送我到山脚,告知我回去的道路,我会带太子回关,你先去避一避风头,好男儿志在四方,无论是游荡山野,还是湖中泛舟,都是乐得自在逍遥,我想这也是死者期望。”
“天下之大,哪有我容身之处?”子鸣背着双手,凌风而立,他迎着晨光熹微,眺望一望无际的林间白雪,浑身笼罩着层层耀眼的光晕。
岚音的内心泛着凄凉,如若张姐姐没有作为棋子入宫报仇,如今这两人该是何等的自在逍遥,只可惜永远没有如果。她也走不出四方红墙的禁锢。
“佛曰,心静自然凉,烦忧皆由心生,只要放得下荣华富贵,世俗纷争,处处皆能安身。关内盛京之南,临海之处,有处小村落,名为熊岳,民风淳朴,地广人稀,朝起观海听潮,夕阳落日极为美艳,是隐居于世的好地方。”岚音望着无际的白雪仿若又看到了平静的海面,那里保留着她和额娘最美的记忆,自从离开那片海,失去海神的庇护,短短的几年里,她失去了额娘,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留下耳边时而响起的海浪声。
“多谢良贵人。”子鸣拱手相谢,“若有机会,自会前往如此佳境。”
子鸣煦阳暖意地说道:“良贵人的心意,我铭记在心。”他弯腰抱起太子,“走吧,绕过山头,才有小路。”
岚音迈着蹒跚的碎步跟在他的身后,路上,虽然她一再坚持,苦言相劝,但子鸣毫不为心所动,依然坚持一路相送。
此时的山海关皇家行宫与艳阳高照格格不入。
“皇上,用膳吧,先祖保佑,太子和良贵人会平安归来。”梁公公苦口婆心劝慰。
“还没有消息吗?”玄烨幽冷的目光如寒冰剔透。
“皇上,昨夜下了雪,盖住了马蹄的印记,护军营和都统大人都已经派人出去寻了,皇上勿需担忧。”梁公公亦是愁眉苦脸,“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良贵人对皇上用情极深,见皇上如此,也会心疼,太子虽年幼但也仁孝,不忍皇上如此劳神啊。”
“朕心乱如麻。”玄烨终于摘下强硬的面具,宛如常人,说出心底的话语。
“皇上。”梁公公抹着眼泪。
“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玄烨摆着手,“有任何消息,立即来报。”
“是,皇上。”梁公公叹息离去。
玄烨望着竹笼中的小灰兔,眼前氤氲:“你们到底在哪里?”
他和衣躺在岚音留宿的侧殿,闭上双眸,从什么时候起,他弄丢了这份真情,只有猜忌,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当年林丹汗兵强马壮,察哈尔部拥兵数十万,依旧被先祖斩于马下。如今岚儿只是孤女,察哈尔部余孽更是少之又少,他害怕什么?他摸着跳跃的心,懊恼不已。是他太过理智,太在意江山社稷,太孤诣寡情,他用力握着翠玉扳指,发泄着心中的激情。
床榻间沾染着岚儿沁人的清香,兰花彩绣的枕顶儿上还留着岚儿的几根青丝,他轻轻拂过,拿出玉枕下写着凤求凰的绢帕。
绢帕上的字迹上有淡淡的墨痕,岚儿,岚儿!焦急、疲惫冲荡在他的脑海,他昏昏欲睡。
“皇上,皇上大喜啊。”梁公公喜悦得逾越了规矩。
玄烨立即坐了起来。
梁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讲道:“皇上恕罪,老奴逾越,恭喜皇上,护军营遣人回报,太子和良贵人找到了。”
玄烨匆忙站立:“良贵人和太子在哪里?”
“皇上别急,护军营怕皇上着急,才遣人回来报平安,据侍卫讲,良贵人无恙,太子身受重伤,最奇怪的是,她们是被昨夜劫持的蒙面男子送回来的。”梁公公禀告,“再过一个时辰,良贵人和太子便能回行宫了。”
“备马,朕要亲自迎回太子和良贵人,派太医同行。”玄烨兴致勃勃。
一路狂奔,骏马四蹄飞扬,玄烨怀着归心似箭的心情驰骋,到底是些什么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得手,又为何费尽周折又将太子和岚儿送回?他想起蒙面男子绝冷的眼神,攥紧了缰绳。
岚音安坐在马上,子鸣抱着太子,三人在护军营侍卫们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岚音不时地望向云淡风轻近午天的子鸣,她到底该如何向皇上开口求情?子鸣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气韵内敛的目光不时地安稳她。
忽听前方马蹄声声,前方探路的侍卫高喊:“皇上,皇上来了。”
岚音抬头,那抹魂牵梦绕的人,起伏在茫茫白雪中,飘逸如云。
玄烨高声呼喊:“岚儿,岚儿,朕来接你了。”那饱含深情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白云作证,雪山作证,山林间所有的生灵作证,这份感人肺腑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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