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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门窗紧闭，那烛火被秦王这一踢全都摇曳了起来。烛光下，是一个盛装端坐的女人：宋瓷儿！
她戴着凤冠，着深青色红边翟衣，补了眉黛唇脂。猩红一笑，还是个绝代芳华的女子。
“青儿呢？”秦王提着剑，目光如炬。虽然此时拼尽全力的稳着身子，可那握剑的手明明就在颤抖！
“修易呢？我的孩子呢？”后脚跟进的延庆已然是崩溃，石右之都快搀不住她了。
宋瓷儿慢悠悠的抱起身后的婴孩，他已经哭累了，此时安静的睡在自己的怀里。“是个讨喜的孩子，可惜中了慢逍遥……”
“我的孩子！”延庆紧张的都要疯掉了，她挣脱点石右之的拉扯，径直往宋瓷儿跑去。
宋瓷儿并不有要争抢的意思，这个孩子，若是按着石府的规矩，也算死得其所。延庆紧紧的把修易搂在自己的怀里，看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般，“我的孩儿，为什么会中慢逍遥？解药呢？”
“采薇一直在服慢逍遥，修易吃了她的奶水，还有三日，便会毒发身亡！”宋瓷儿脸上还挂着那抹猩红色的弧度，像极了一个蛇蝎美人。“现在的修易，已经哑了，明日会听不见，后天就会看不见，最后凄惨死去！”
“采薇为什么会来春锦殿？竹青在哪儿？”秦王沉着身子，怕自己手更厉害的颤抖。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王，也会有手抖的时候！”这些全落进了宋瓷儿的眼里，虽然心里苦笑，面上却语笑嫣然没有半分怯懦。
“外面全是近卫军，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石右之拧着眉，沉声道。
“近卫军又如何？”宋瓷儿面不改色，“不过是瞎叫唤的狗！不对，还抵不上狗的忠心呢，短短数月，他们就已经认了新主子！”
“我问你，青儿在哪儿？”暗中搜索的侍卫在耳边一禀，秦王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宋瓷儿嗤嗤一笑，“这若是鼻子灵的狗，都闻见味儿了！去跟新皇帝说，送我去辽北，我自然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王妃！”
“痴心妄想——”一袭黄袍的男子握着弯弓和羽箭，冷声道。
“皇上！”在场的人皆跪地，只有宋瓷儿薄薄的站在宋皇的对立面。比起宋皇的伟岸，她就像一缕风，仿佛宋皇一个喷嚏，就会把她掀翻。
“皇上？真不心疼你德芳贤侄的王妃和肚里快要面世的孙子？”宋瓷儿故意将这‘孙子’二字咬得很重，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的心，究竟有多狠！
宋皇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举起了羽箭！
“皇上！不要！”秦王已经绷不住，他攸然起身，握住了宋皇的手！“答应她，让她走！我只要我的青儿！”
宋皇的眸子又沉了几分，宋瓷儿拿言语激他，让他杀心更起！此时的秦王哪有一个王爷的沉着和气度，生生给皇室丢脸！
“皇上？我的命，还换不来你孙儿……”宋瓷儿话被一只飞过的羽箭刺得戛然而止，只听着如破竹里灌进了水和狂风的几声咕噜，就再也没能发出任何声响，那羽箭穿过了她的喉咙。
“妖言惑众！”宋皇知道宋瓷儿定是知道了什么，也或许是自己本就心虚，那手一松，就让这秘密吐不出来了！
“你……”秦王睚呲欲裂，额上的青筋暴起，“你杀了她？青儿怎么办？青儿怎么办？”
“你放肆！”宋皇将弓箭丢给了身边的近侍，拂开秦王扣在自己臂上的手，那手的力气，发狠的捏在自己的身上，已然是用了全身力气！
“近卫军把这西宫给我挖地三尺，也要将王妃找到！其他的人，回紫宸殿！”宋皇侧身便走，冷冷的丢下一句似命令又似结果的话一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王只觉得喉头一紧，若不是李霁梦搀着，他定是要当众出这个丑：他想撒泼般的哭喊，终是无言瘫坐于地！
“王爷……”李霁梦的泪已经下来，想伸手去拉，却迎上了秦王冷冰冰的眸子，那唇只是轻轻一动，却滑出一个狠厉的“滚！”
宴会当如常，物是人已非！
紫宸殿的焦府一家已经坐立难安，焦父几次告假均被宋皇扣下。老将军只是心头颤抖，“我的女儿，你可一定不能有事……”他已不敢去想，那小太监血淋淋的爬进紫宸殿的时候的那一番话。而皇上的冷绝，更是寒了一颗臣子之心：小太监被拔去了舌头，只因皇上觉得他‘妖言惑众’？
春锦殿的黑夜恍如白昼。
竹青躺在暗格里，听得皇上已经离去，也将那些话听得真切，才敲起了暗格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全灌进了脖颈……
“你怎么在这儿？”木板被揭开，烛光并不晃眼，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来得太意外了吧！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处境吧……”梅鹤看到竹青煞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蹙。不过看到竹青除了精神不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受伤，也比自己想得最差的境况要好了些！
竹青拭干脸上的泪，因为仰卧在逼仄的隔板暗箱里，那眼泪全灌进了耳朵和脖子，此时的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吃下去！”梅鹤从腰间的紫砂葫芦里倒出一颗紫黑色的小药丸，递给了竹青。
“这是什么？”竹青自打上次和梅鹤一别，对这个行事诡谲的少年？……这个男人终是有点忌惮。
“做戏做全套！逍遥散！”梅鹤其实是于心不忍的，竹青已经大着肚子，这个险，冒得自己心里也是忐忑！
“你也要我死？”竹青步子往后一个踉跄，惊骇的看着他。
“我要你活！”梅鹤的眸子因为脚步声愈发的近而紧了紧，“我知道你听到了那狗皇帝有多绝情，宋皇后的话，我也听得了几分，我该一早救你出去，不然怎么会置于现在的境地里！”
竹青犹疑的看着他：那脸上不容置疑的表情，让竹青还是接过了那颗人人惧惮的慢逍遥。连竹青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为何会对他选择了相信。是因为那闲散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的认真？还是眸子里未曾见过的坚定？或者只是因为，知道太多皇家密事的自己，本就难逃一死，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我的孩子？”竹青将那药丸送至唇边的时候又停滞了，“我的孩子会有事么？”
“这药是我重新调制的，只是中毒症状相似，并不会浸入五脏，更不会危及你的孩儿，我不能再待下去，这药会让你昏迷一会儿，然后会说不出话，都是暂时的，等你安全回到王府，我会来给你送解药！”梅鹤知道竹青犹疑，心一狠，将那药丸推进了竹青的嘴里，自己也服下一粒，“我做的，我自然能解，你可放心？你现在只能是被宋皇后挟持的那个，别想着还要替她说什么做什么，收起你那怜悯泛滥的心。宋皇后做这么多，无非也是想要保全你，万不可再去强出头！”
竹青还没来得及应他，自己却身子一软。恍惚间看见梅鹤扶着自己，又将自己放进了那暗箱，只是将隔板推开了半指……
等竹青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秦王的怀里了，张张嘴想唤一唤，却是徒劳了。
“青儿！”秦王心里仿佛是有人狠狠拽了一把，近卫军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太医来诊，说是竹青也中了这慢逍遥！虽然太医已经告知自己竹青醒来会先哑后聋，可当自己亲眼所见，才觉得那半具掉进冰窟的身子，此时已经一根浮木也找不着了，整个人都在往这深渊里沉！
竹青抚上秦王的脸，就这么几个时辰，他的眼睛熬红了，他的风度磨没了，他的气息仿佛都淡了下去。
“王妃这毒可有解的法子？”竹青循声望去，对上问话宋皇的眸子，身子不禁一寒。
医官院的所有擅长制毒解毒的太医全寻了来，都是面面相觑。年长的何太医顿声道，“皇上，恕老臣直言，王妃中了这慢逍遥，能不能活下来，怕是只有看天意了！这慢逍遥，无药可解……”
“好一个看天意！”秦王将竹青轻轻放下，笑的发了狂，“若是看天意，要你们作何？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先让你们去垫底！”佩剑一一点过这些太医的额头，“我记下了，八条命，都记我账上了！皇上，您可允？”
“胡闹！”宋皇命人收了秦王手中的佩剑，“来啊，送王爷王妃回府，今天春锦殿发生的事，在场的人若是说出去半个字，诛九族！”
“开宝皇后宋氏，伤怀先皇过世，悲伤成疾患上了疯疾，圣上体恤宋氏一片拳拳真心，留宋氏封号，享皇后之尊位，春锦殿他人不得擅入，如有违背，一律当斩！”王公公念完宋皇的口谕，殿内殿外皆是一片“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叩拜声。
秦王跪在人群里，只觉得那最后拿走浮木的人，果然是他啊！心里的苦涩刮起了风：母亲，你看见了吗？这个男人，为了权谋，什么牺牲不得？这东京城，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死的人非要说是活着的，活着的他都要人死！这条为君路，非要枉死这么多人么……
宫墙外，暗处藏着一男一女，辨不出面目。
“为什么要救她？让那狗皇帝杀了她不更好？”女子的声音里全是嫉恨和不满，“你当真舍不得了？”
“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男子眯起了眼，夜色里是极好看的一张脸，虽是勾着唇，却是满面寒霜。“我筹谋这么久，若只是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也太小看我了！”
“采薇我说了靠不住！”女子嗔怪着，“你看见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脚！”
“所以那王妃你不得留着以备后患啊？”男子勾起女子的脸颊，“还是四姐儿最是动人……”
那墙影上的旖旎风光，把春寒料峭的夜都给熨的滚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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