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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章 一坛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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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不知道,是不是要将梁上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打下来。

    他就像一只蝙蝠倒挂在自己书房的梁上,自己不知道是该高兴他终于不是奔着竹青来了,还是该生气这家伙又老毛病犯了。

    “我说……”秦王鼻息重重的一哼气儿:“明知道我已经发现你了,你还愿意这么挂着?”

    梅鹤有气无力的摊手:“既然被你发现了,你倒是快请我下来啊……”

    青风不知道秦王为何纵容梅鹤的放肆,他倒是沉不住气,双手环胸冷笑道:“何须王爷出面,像梅公子这样的不请自来,还是我来‘请’一‘请’吧?”

    梅鹤一个挺身还未成功,许是挂久了腿脚有些酸麻,这么半尴尬半窘迫的臊了脸,倒是让秦王也没了脾气:“青风,你去帮帮他!”

    青风恭谨的应承了下来,却是上手相救的时候唇角一勾:这个梅鹤,自己早就想挫挫他的锐气了!

    只见青风一个飞旋直上,手肘圈住了梅鹤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扣,拽得梅鹤是哀嚎连连,落地还不稳当便听得他边咳边叫唤:“好你个青风,这是公报私仇——”

    “梅公子说笑了,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私仇?何况王爷只是让我帮你下梁,可并没有说怎么帮啊?于公于私我都不知道错在了哪里呢——”青风说了一打还不带喘气儿,连秦王都对他另眼相看了一番。

    “倒是看不出来,连青风武卫这样的榆木疙瘩,娶了媳妇儿也跟变了一个人儿似的,伶牙俐齿油腔滑调了唷——”梅鹤的不计较全然因为青风让自己刮目相看了一番,“总算是一个有血有肉又有趣的人儿了!”他上前想套近乎的拍拍青风的肩膀,却被他轻轻松松的避开了。

    “梅公子挂在我的书房上,是偷听呢还是有事?”秦王见他已经不再呛咳,便睨眼看着他。

    “哦,差点忘记了——”梅鹤松松肩胛骨,连连呼了好大几口气,才又一个借力使力的窜上了房梁,在那平直的木梁上取下了一坛酒来。

    红绸盖子一揭开,便是一股艾叶夹杂着果酒的香气,秦王不是好酒之人,但是好酒,则是见过不少,这酒香,倒是陈年佳酿了。

    梅鹤似炫耀般扣着酒坛在秦王和青风之间打着转,青风不忿,一个辗转差点让梅鹤手心不稳。

    “好险——”梅鹤紧扣着酒坛子,洒出来的一点点酒星儿他都心疼,不禁对青风嚷嚷道:“你可知道,这是多少年份的酒么?”

    “闻着好似桑落酒,不过却气蕴更甚……”秦王皱了皱鼻头,有些拿不准。

    梅鹤眼睛立刻发了光:“果然找你喝酒,也算没找错人,本来这秦王府我自觉除了以前客居于此的郭忠恕,便无人懂酒了,好在你有个灵鼻子,没有糟践我这三十年陈酿——”

    “三十年?”青风赶紧停止了和梅鹤的打跳:“难怪你珍惜的跟命根子似的!若是真给你弄洒了,我可赔不起!”

    “你当然是赔不起了!”梅鹤睨眼敲他,转而又笑嘻嘻的看着秦王:“怎么样,咱们今天来个不醉不归?”

    “我可无心与你酣饮——”秦王指了指桌上堆积成山的章子,表示无奈。

    梅鹤将酒坛子小心翼翼的放好,兀自的去将书房的几扇大窗全部打开,一阵金桂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申初时分的东苑,回字形的院落里每个屋子的每扇大窗都能将院子里的盛景纳进这些方框格子里,东苑的金桂和墙邸边的金菊,都是怒放的时节。金桂的甜香和金菊的淡雅,还和着秋风送来池子边的泥土气息,倒是让秦王疲累的神经为之一展。

    “坐开桑落酒,来把菊花诗——”梅鹤的兴致倒是盎然极了:“既然有酒有盛景,切莫辜负了才好!”他也全然不顾秦王的犹疑,压根也没把青风的不爽放在眼里:这个青风,倒是将他好媳妇儿柳儿的做派习了来。以前单是柳儿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这下柳儿识大体了,他倒是小家子气了!

    “青风武卫,劳烦你走一趟,这玉碗盛琥珀,酒具还是考究些好——”

    青风还欲争辩,却见秦王对自己点点头:“去将棋室的那套未曾用过的玉杯拿来,酒是好酒,你也尝尝——”

    “王爷,那可是皇上御赐之物!”青风急急道。

    “迂腐!”梅鹤不满的上前,这青风是纵容起来废话也太多了些!“御赐给王爷的东西,自是王爷的私物,王爷说要拿出来使一使,还得看这些私物的出身不成?还有,再是御赐的酒杯,这三十年的桑落也是稀罕之物,用来喝它,可不会折煞了龙颜——”

    “梅鹤,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秦王拧了拧眉,梅鹤这样的章法,还好好活到今日也是奇迹。

    梅鹤自知性急冲动说错话,便赶紧四下张望一番才拽着青风的衣角恶心的撒娇:“哎呀,青风大哥!只是大家一起喝喝小酒,又不是要你去赴死,干嘛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

    青风一巴掌糊到了梅鹤那故作姿态的脸上,赶紧去棋室取酒具去了,这样的梅鹤,自己可是消受不起。

    秦王无奈的松口气:“你呀,这张嘴,可得悠着点!”

    梅鹤竟有些错觉:觉得这秦王对自己的放肆竟像兄长般纵容。他想打破这种错觉,遂无所谓的耸肩:“你不也没将我怎么样!这秦王府就你一家之主,你不动我,谁敢动我?”

    秦王竟被梅鹤的说辞逗笑:“我这秦王府,可不仅仅我这样一个家主,还有竹青这个家母,可别我不生你的气,你自己倒上去讨竹青的骂了!”

    梅鹤一时不知如何搭腔,恰巧青风不情不愿却又小心翼翼的抱着木龛走了来,他赶紧上前接过那套木龛装着的杯子。

    秦王嘴角的笑意有些停滞:自己刚刚故意说出竹青,也是自己的那点小私心,贪嘴一时爽,说了竟有些觉得自己小气。想来青风被柳儿影响了,自己何尝不是被竹青影响了?偶尔的一点使坏,竟负疚好久!

    梅鹤转身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笑嘻嘻,下午的阳光洒在他薄薄的朱红长衫上,快和那朱漆的木盒融为一体了,青丝垂在眼角,让他的笑意更显得没心没肺。

    秦王就在这一瞬间,便打定了主意:自己的疑问,借着这酒,便是最好问的时机了吧?

    却没想到酒过三巡间,梅鹤先开了口。

    窗几明净,阳光正好,三人盘坐在方桌前的蒲团上,一面抵着窗檐,三面一人一方。倒没有像梅鹤说的那样做些菊花诗,他也将窗檐外的金菊折了几枝置于桌上的方口瓶里。

    “上次北邙山遇险,我劫后余生,还没有细问王爷,那日为何那么巧,在北邙山遇上了……”

    青风嬉笑着举着的杯子,也有一丝的停滞:这梅鹤莫不是醉了?这会儿便开始说醉话了?却见王爷神色如常镇定自若的说着瞎话:“只是刚过重阳之日,去登高罢了——”

    “翠云峰倒是险要,只是这洛阳离京都,还是远了些……”梅鹤呷了一口酒,玉杯就这么触在唇边,倒是手指纤长好看的托着,一张刚刚还阳光好看的脸,竟有些郁沉了。

    “所以梅公子也是不辞辛劳去北邙山登高么?”秦王也收起笑意,轻浅问道。

    而青风脑子比不过,弦外音也听得出,也不大意多舌,只是沉着眸子静静听着。

    梅鹤放下酒杯,轻呼一口气:“王爷……王爷是个畅快人!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诸事缠身,想必今日这样的话茬,便不是我来起头……”

    “是!”秦王将杯中的桑落一饮而尽,眯着眼眸道:“我端是想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魏王说的?”梅鹤已经不奇怪了,他们合力在北邙突出重围的时候,自己便知道秦王是知道自己身份还没有落井下石的人。也许是从那一日开始,自己便觉得和他相处没有以往的尴尬,竟让自己觉得自在轻松了许多。

    “人已经除去,但是这唤作铃铛的猫儿,青儿不忍动手,一直养在符氏的清水苑。”秦王迎上梅鹤的眼眸,两人都没有闪躲开:“青儿也知道了,不过她毕竟失了记性,对这样的事情只知厉害,而难感同身受。放心,我们在和你摊开说这些之前,定是对你的身世保了密。”

    梅鹤抬了抬酒杯,算是谢过这份恩情,喉头一滚,清冽的酒,竟有些辣喉了。

    “所以你和魏王?……”青风就差将勾结二字写在脸上了,嘴上还是赶紧截住了那两个字的脱口而出。

    “不过是他和我生生父亲的一场春秋大梦,父亲一去,便是鸟兽散……”

    “杀父之仇,你倒是看得开——”秦王不是不信,而是梅鹤的身世,已然是一颗不安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了。“初见时,你说你叫梅鹤,字君复……”

    “是……”梅鹤不闭,眉头却是轻轻一锁:“我十二年的人生,便是如此!”

    “何为君复?”秦王这语气,已然是咄咄逼人了。

    梅鹤却嘴角一提,眸子里的光亮却变得冷了:“秦王文韬武略,是怎样理解的?”

    秦王没有针对他的锋芒和不敬,只是叹息道:“我和你在这样的情境下喝酒,便是要说实话要听实话!梅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你无心,这大宋的太多人,都容不得你——”秦王顿了顿,“何况,你还是李唐宗室里,口口称道的天才和神童,有力挽狂澜之姿,这些盛名,会让你在东京城,寸步难行,甚至牺牲性命,你可知道?”

    “知道!”梅鹤对秦王的这番话,是惊诧,是感激,连青风也觉得秦王大意了,这样的密谋话,为何要对这样的人和盘托出。

    若是无心,倒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若是有心,便是城府深沉的对手!

    “所以君复我可理解对了?你和魏王的关系,我是凭空猜忌么?”秦王凛声道:“梅鹤,大宋立朝不久,百废待兴,我敬当年李后主为了金陵百姓而束手就擒,但若只是缓兵之计,那就太让人遗憾了,这东京城的百姓,金陵的百姓,便将是一场浩劫!”

    “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么?”梅鹤看着他的蹙眉,竟那样的感同身受。

    “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么?”秦王反笑,这一笑,倒是解了心结了。“我不愿意!甚至会为了他们,而拼尽全力!”

    “若是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我也不愿意,只是,若我站在王爷的身边,还请王爷大业得成的那天,让我如大理一样,在我的封地上,做我的王,李唐自然难回往日荣光,我梅鹤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只是让我做我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梅鹤举起了酒杯,倒没有举太久,便得到了王爷干脆的回应。

    只有青风在一旁脑袋都大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结盟和许诺,都是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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