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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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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宋皇车驾临哭,废朝五日。

    听闻宋皇说了一句“只不过是一句戏言,痴儿何必当真?”。

    听闻燕王妃王氏即将临盆,遭此打击母子堪忧。

    听闻郑国夫人陈氏一病不起……

    ……

    竹青在清水苑里,和符佩儿说着这些,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阴郁。

    “姐姐,我刚刚用景玉、香玉这两个品种调制出来的香粉,你闻闻看?”符佩儿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木盒,上面镂着漂亮的牡丹花。

    “牡丹花里,就数这两个品种最是袭人了,你的巧手,哪还需要我验?”竹青看着符佩儿强撑的笑颜,像极了一朵开败的牡丹花。竹青的不忍也在眼里打转:“佩儿,若是想哭,也无碍的——”

    “姐姐……”那精巧的香粉盒子‘哐当’坠地,隐忍着好些天的符佩儿,终是在竹青的肩头哭出了声。

    萝儿想到跟前来劝,又不知道缘由。自己还未曾探寻出一句,便被竹青一个眼神示意了下去。

    清水苑的夏日清晨,晨露都未干透。院子里的牡丹已经开败,倒是芍药争相绽放了。铃铛在廊柱旁的长石椅上惬意蜷着,也就是它,此时还能安逸的添着毛发和爪子,想吃便吃,想睡便睡了。

    好半晌,符佩儿才肿着如核的双眼,脸蛋和鼻头都被泪水浸红了。竹青只觉得肩头湿热一片,丫头们都被自己遣了下去,为了缓解符佩儿的悲抑难平,便哭笑不得道:“佩儿,你看看我这湿漉漉的肩膀,你若是再哭下去,这上半身的衣服都得湿透了……”

    符佩儿‘呼哧’一声破涕而笑,不过也是短暂的应付罢了。她恹恹的起身,精神不济的似要摔倒:“姐姐若不嫌弃,先穿我的吧……”

    分散点儿事做,也比一味的哭下去好。竹青满嘴说着‘哪里的话’,慢悠悠的挪着步子跟着佩儿进了里屋。

    符佩儿强打精神的模样竹青全都看在眼里,她尽力选出来的衣物竹青也一个劲儿的夸赞好看。倒是这样的热情让她不自信了,终于她争辩道:“姐姐,你莫敷衍我,这都是老式样了,姐姐对衣服一向都有主见和审度,可不是为了要安慰我……”话虽如此,符佩儿却是心如明镜的知道竹青在哄自己高兴。便打起精神一件件的从衣箱子里面拿出来,在床榻上里衣外衣的搭配好。

    竹青肚子大了,穿着黛绿的齐胸襦裙,里面的短襦衫也被佩儿的泪水打湿。只得留着这襦裙,其他的短衫和纱罗大袖都得更换了。

    符佩儿肿着眼睛还认真挑选的模样让竹青心疼,她每一套都说着‘好看’,偏偏佩儿的倔劲这时候涌上了头,哪哪都看不顺,只觉得每一套自己都不满意。

    挑着挑着,这丫头又把自己给急哭了。

    “姐姐,我真没用……就知道哭……”抽噎着数落着自己,连竹青的眼圈儿也红了。

    “换上素衣,去送一送吧……”竹青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去送的理由,还是不去了……”符佩儿倔强的背过身,又开始了给竹青挑选衣裳的动作,只是她不知道,她机械的在那里忙乱,不过是重复来去罢了。

    “佩儿,你对他,毕竟付与过真心,若是你估计王爷,我会跟他好好解释的……”竹青自己挑了一套粉白的长衫和里衣,直领的短衫倒是显得人精神了许多。

    符佩儿的动作却没停下来,竹青知道,她背着身子,指不定又有多少眼泪了。

    “我是秦王府的卫国夫人,哪有去哭燕王的道理,姐姐……我只是眼泪止不住,我不会去的……”符佩儿说着就重重的在脸上扇了一巴掌:“一个罪该万死的人,哪里值得哭,活该我是个贱胚子……”

    竹青厉声制止了她:“佩儿你干什么?你这样做,反倒真让姐姐瞧不上你了!”看她讪讪的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眸子里尽是惊慌和悲戚,竹青的脸色软了软:“佩儿,人最难自控的,便是人心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以前他活着的时候,你那么辛苦都坚持了下来,现在这个折磨你的人去了,即便是替自己过去哭一哭,也是无妨的——”

    梅鹤远远的便听见了清水苑的哭声,不由得心头一紧,他在秦王府寻了竹青大半圈儿,终于是在清水苑找到了人。

    好在走进了听的明晰了,知道了这哭的不是竹青是符佩儿以后,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远远看着一袭粉白的她,已经四百多天了,竟认识她这么久了。梅鹤不知自己嘴角挂着笑,那本就摄人心魄的五官,此时恨不得化为一湾春水,将自己心头的女子温柔包裹。

    只是那笑变了模样,大概是竹青蓦然回头看到自己时那疏离甚至带着恨意的眼神吧?

    梅鹤想张嘴唤她,竟觉得被竹青那么一瞧,自己连唤她的资格都没有般。他就这么尴尬的杵着,看着她安顿好了哭得昏天暗地的符佩儿,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眸子里的审度和猜忌,让梅鹤第一次觉得刺痛。

    “为何而来?”竹青连名讳都没有唤他,以前那带着顽劣俏皮的‘梅鹤’,仿佛自己是有些时日没有听到了。

    梅鹤再想提嘴一笑,竟觉得有些难,他缓缓的靠在清水苑的拱门边,不敢看竹青的眼睛:“我来找王爷……没曾想他不在府上……还有,这是给惟叙削的木马……”他从怀里掏出的木马,漆好了红棕色,是照着秦王以前的坐骑赤燕来刻的。苦熬了三个不眠夜,原以为能看到竹青欢欢喜喜的模样。

    “不用了……”竹青讨厌自己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耍狠扮酷一点都不精通,现代人的她就怂,大宋活着也那般烂好心!她明明该一巴掌拍掉他手上的木马,可那栩栩如生的模样和梅鹤眸子里的畏怯都让自己缩回了手。她背过身,便只有这么一句了。

    梅鹤看着那单薄的背脊,若不是背对着自己,自己只当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纵是给他天下,他也不想要了。

    “竹青……”

    “梅公子——”竹青凛了凛神,依然背着他:“或者,我该唤你一声李公子?以后,还请您遵照礼治,称我一声秦王妃……”

    梅鹤只觉得这声‘李公子’来得真狠心啊,比那隔阂的‘秦王妃’还要刺耳。

    “王妃……”她依旧倔强的背着身子,他却拱起了手屈膝叩首道:“草民梅鹤,叩见秦王妃——”

    竹青身子一怔,微微侧过了身,她不唤他起,他便不起了。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竹青只觉得身子沉站不住了,想找个柱子靠一靠,却无奈两人就这么空落的对峙般杵着。

    在竹青的踉跄间,终是梅鹤心软了,他着急起身扶住了她,那声急唤出口的“竹青——”终究是刚才自己嘴硬。

    连竹青自己,都无法那么认真的接过他的大礼,这个在乎自己的男人,救了自己多少次,连自己都记不全了。

    两人眸子接触间,竹青和梅鹤,都湿了眼眶。

    竹青不懂自己在哭什么,大概是孕期太多愁善感了,这般矛盾的一个人,要自己如何恨?

    而梅鹤也不知自己竟有这么多的眼泪,以前她屡次遇险,生死一线,自己都不曾哭,可今天她那声疏离的‘李公子’,硬生生的将自己心子也撕开了,许是太疼了?

    梅鹤将竹青扶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惊得熟睡的铃铛哑声跑开了。

    符佩儿已经在里屋浅浅的睡着了,自打燕王出事,她就没有一个安稳觉,此时倒是哭累了,在床榻上枕着一堆衣衫入眠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沉默,空气都被这沉寂给拧紧了。好半晌,竹青喃喃开口道:“说来讽刺,你又救了我一次,你可数清楚了,这是第几次了?”

    梅鹤没曾想竹青说这样的话,有些愣神,尴尬道:“这不算救吧?”

    竹青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好的坏的,闭眸了好久才复又开口道:“梅鹤,我倒是该唤你梅鹤,还是唤你李仲宣?”

    “从认识的那天,你是如何唤我的,我便是怎样的……”梅鹤回应的有些苦痛,自己的以前,大概是全被她知晓了,她才会这般与自己疏离吧?

    也对,燕王生前,专程出府见的,便是竹青了,自己只晓得傻傻去监视这魏王,却不知皇上比自己还着急的要置燕王于死地。

    “你是隐逸山庄的庄主?”

    “是!”

    “延庆的产婆是你安排的?”

    “是!”

    “修易没死?”

    “嗯!”

    “采薇是你安排的?”

    “是!”

    “这么多局,都是你设的?”

    “不全是……”

    “第一次救我,是为了接近王爷?”

    “是!”

    “你是魏王的人?”

    “以前是!可我为自己做事!”

    “现在呢?”两人你来我往间,一字一顿,连半刻的犹疑都没有。

    梅鹤看着竹青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神色也不由得凛起:“竹青,我只告诉你,现在我是秦王的人,不过是同道而已……我从来都不是谁的人,以前是李重光的儿子,但现在我只是梅鹤……”

    “要我如何信你?……”竹青长长的叹息道:“那么多人死在我的眼前,要我如何信你?偏偏我是活得好好的那个,反而罪孽深重了……”

    “竹青?!”梅鹤拧眉看她,却见她的惆怅越来越深。“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只是梅鹤,什么李仲宣,早在四岁孩童的时候便不在人世了……”

    竹青只觉得心口好闷,一时听不得这么多的话。

    “这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人不可怜……”竹青苦笑着支起了身子:“是不是看得多了,就麻木了?你会不会也要告诉我,你的身不由己?……”

    梅鹤无口辩驳,是啊,自己是身不由己,那么多的人,一世相随,视死如归。自己的这点没有结果的儿女情长,终究是宁负天下人么?……

    “我原谅了那么多人的生不由己,又何惧多了一个你,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如此在意,许是将你当作了亲人?这秦王府,你第一次来便像主家般,倒是比我还熟络了……”竹青叹息道:“我给王爷说我将你当作至亲,也许有朝一日王爷的身不由己,也会这么折磨我吧?……”

    竹青慢慢的往外走,梅鹤十米开外的跟着,中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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