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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沙石的场地走起来沙沙作响,天气初始是阴沉,此时却刮起了不小的风,腊月寒冬,这凛冽的风一起,连场外候着的家丁都有些吃不住。
而惟吉手上的长枪杆子,几乎和他的手冻在了一起。
竹青吩咐小厨房煲了羊肉汤,青风的体格,但是一件薄薄的单衣都面不改色。而惟吉即便是穿着厚锻,在拥衾围炉的竹青看来,那也要冻坏了他。
羊肉汤罐子温在暖炉上,汤水咕嘟咕嘟的滚着。灌口上方放着一个小巧的蒸笼,里面是一枚大大的寿桃。
而惟叙身子一好利索,便要黏在这个大哥哥身边,见惟吉在那儿舞刀弄枪不敢靠近,自己也有模有样的扎着小马步。身子摇晃的都快要摔了下去,无论竹青怎么唤他也不听。
“既然要练!惟叙敢不敢上梅花桩?”青风虎着脸,也不知道是在逗他还是说真话!
“我敢——”惟叙仰脸,定定的看着他。
青风的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笑出声来,让家丁搬了两个最矮的木桩来。这梅花桩哪有这么小的,想来也是青风见惟叙天天这么跟在惟吉的身边,特意为惟叙做的。
竹青在暖帐里笑出了声,特别是看着惟叙撅着屁股站在那小小的木桩上,更是滑稽得很!
“惟叙打小便吃得了苦头,这么小的孩子,旁的人还被奶娘抱在手心儿呢,姐姐你倒是舍得——”符佩儿见竹青笑声朗朗,本来自己还忧心两个孩子单薄又羸弱。此时也终于宽下心来,不由得嗔怪道。
“你看惟宪天天黏着你,估计就是怕长大了我也这般苛刻他……”竹青看着符佩儿怀里的惟宪,也是轻轻的一哂。这孩子,现在还得佩儿哼着小曲儿哄着才睡得着了。
“夫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才失落得紧呢,卫国夫人就跟有魔力一般,我这两个双生子是好久好久都没回过自己的家了——”柳儿才是一脸苦兮兮的模样,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本来就带的好生折腾,可一到清水苑,两个混世小恶魔就安静的不像话,也不吵觉。只是一领回家,便又恢复本性!连柳儿此时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府上的院子多得是,你和青风就先暂居富乐居吧,估计这孩子大了点便好了……”竹青也不知道怎么宽慰,这些都是看在眼里的事实,柳儿这哭笑不得的心境,自己也有。
惟叙大了,惟宪还小,生了两个孩子的竹青,倒是现在过起了甩手掌柜的生活,连秦王都说,这临了临了,竟还能如初识般那么新鲜与自在,也是稀奇得紧。
“这主意倒是不错,柳儿姑娘就听姐姐的安排吧,我也喜欢青红和青木这两个孩子,以前只觉得清水苑清冷,现在可是最热闹的一个了。连铃铛那么避生的猫儿,对这几个孩子也是亲近的不得了。反正都在一个府上,我能帮着你们照应着,也是极好的——”符佩儿说得双目灼灼生辉,反倒是让柳儿不好回绝了,也只得欠身应了下来,自己舍不得两个孩子,一回家这两个孩子又哭闹得厉害,如此,倒真是这主意最两全了。
“等孩子大了些,自然就好多了……”竹青也只有苦笑着安慰,这话也全作是安慰安慰自己了吧。
一节课下来,惟吉的脸上已经飞满了厚厚的一层土,他本是就地坐下休息,竹青见他们停了下来,便赶紧将他唤进了屋。
“惟吉,快进来擦把脸,伯母温着羊肉汤呢,也快进来暖和暖和身子——”竹青掀开帘帐挥着手,外面滴水成冰,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冻僵了,这两个孩子倒也真受得住。
惟叙不同,他练跟玩儿似的,又穿着狐裘,裹得不能动弹。而只着了一身单衣的青风和惟吉,此时两人的头上竟还冒着热气。
柳儿给青风地上了热乎乎的锦帕,而竹青也轻柔地将惟吉脸上的尘土揩拭干净,又将他一身的灰都给掸干净,拿出了一件崭新的狐裘斗篷,上面那一圈儿成色极好的银狐毛,是皇上御赐之物。自己从领到这件稀罕玩意儿的那一天起,便琢磨着要给腊月出身的惟吉一个惊喜了。
惟吉还有点不明所以,惟叙已经用楠木盘子托着蒸笼里的热气儿寿桃走了过来。他脸上擦洗的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夹袄。竹青早早的就嘱咐了自己,此时惟叙眸子亮晶晶的将寿桃呈到了惟吉的跟前儿:“哥哥,生辰快乐,惟吉哥哥又比叙儿大了一岁,叙儿更加追不上哥哥的步子了——”先头说着祝福还笑意吟吟的,此时一想着惟吉又比自己先过生日了,竟有些失落了起来。
这小表情一连三变,连有些懵圈的惟吉也被他逗乐了:“明年春天惟叙过生日了,你不也将这一岁补回来了么。哥哥比叙儿大八岁,这个数字可不会变——”
大人们还没听明白,倒是惟吉这么一解释,都只知道这惟叙是在闹什么小情绪了,一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竹青给惟吉系上斗篷的时候,那托盘上还有一把雕刻精美的长剑。竹青不懂这些,这把剑是秦王给惟吉的里屋。而剑柄上的一块鸡血玉,让惟吉眼眸一阵刺痛。
“这是——”惟吉瞪大了眼,而竹青也是红着眼点了点头:“和你父亲随身佩剑上的鸡血玉一模一样,甚至里面的血丝都分布一致,你王叔找了不少地方,总算将这玉给寻到了……”
惟吉握剑的手有些抖,又觉得一屋子的人都站着。自己小心的将剑入了鞘,便挂在了自己的腰身上。
“好剑配良主,这剑,都是有名字的,惟吉可曾有主意了?”青风一碗热茶下肚,眉色又恢复了谦和。只是作为教习老师,他可是威严赫赫肃穆认真的。
惟吉却摇了摇头:“还未用剑检验过自己,是否是个良主……”
竹青闻言,终是叹息一声。燕王死后,惟吉便这样了,不苟言笑,心思沉笃,好像什么都看得透,又什么都不愿看一般。
“哥哥,你还没有吃寿桃呢——”惟叙只觉得手都发酸了,嘟着嘴。自己有眼馋那香气四溢的面桃儿,上面缀着的红尖儿勾得他目不转睛。
“我们一起——”惟吉将餐盘接过,又将那桃子一分为二,里面竟填满了香糯的红豆沙。两个孩子此时倒是一样了,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习武之人,饿得快,下午还有书法和兵法课,你可得辛苦了,这个生日也不得闲——”竹青爱怜的摸摸惟吉的发辫,为了习武方便,他将那发辫束得又紧又服帖,竹青只觉得他的头皮都吊着,又在他囫囵间给他松了松,轻轻的按了一会儿。
“这午膳还是得来前厅啊,好歹是惟吉的生日,怎么也得庆祝一下——”秦王忙完政事,赶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这几个人竟围着暖炉喝起了羊肉汤。
而秦王身后的,便是梅鹤。
惟吉和他四目一对,竟不自觉的握紧了剑柄。
而梅鹤却是来献礼的,而他拿出的礼物,竟是和魏王给的,一模一样。
甚至这金丝软甲,更细更轻,即便是惟吉都看得出来,那是上品。
“你这礼物太大了些,我们给的,岂不是都失了光彩?”柳儿不满的白了梅鹤一眼:她和青风准备的,不过是一个荷包和一本兵书。而符佩儿的那盆绿萼,也算是投了陈氏的喜好啊!
而惟吉没有搭腔,也没有伸手来接,只是沉寂了半响,问秦王讨要了个清静:“我能和叔父、伯母,还有梅鹤哥哥,聊聊么?”
这下所有人都狐疑了,只是小寿星今日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允了。
四人各怀心思的往书房去了,即便是路上梅鹤一直讪笑着问着惟吉是否真要拒绝自己的这番美意,惟吉也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惟吉,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秦王将书房的下人都差了下去,狂风呼号的冬日,屋子里暖意融融,也暖不到惟吉的心头上。
“梅鹤哥哥送的这套软甲,今日也有人要送给我,可那人是开了条件的,梅鹤哥哥可是也有什么条件?”惟吉似是赏玩着秦王赠与的长剑,只是那抹寒光,竟抵上了梅鹤的脖子!
“惟吉你干什么?”竹青一声惊呼,又见那孩子无所谓的笑着将剑锋移开:“那人的条件,便是梅鹤哥哥的性命,那梅鹤哥哥可是也有这么大的条件?”
“我这套软甲,是大理国的国宝之一,若是要有条件,便是我这个更值得争取不是么?”梅鹤大概已经猜到了人选,竟也顺着惟吉的话头说了下去。
“不过我要杀你,还不仅仅因为一套软甲,而是我有充分的理由,要杀了你——”惟吉抹着剑锋,却还没有要刺上去的意思。
“惟吉你在说什么?”秦王脸色有些愠怒,可自己隐隐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不是么?”惟吉指着梅鹤,质问的却是秦王。
明明是质问,可惟吉却先红了眼眶。
“谁告诉你的?”竹青也是又急又气,而看着惟吉的眼泪,自己也是一阵心酸,她顾不得惟吉手上有削发如泥的剑锋,直直的迎了上去,还将惟吉搂在了怀里。
梅鹤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解释,而此时房门却突然打开了,和着一阵让人激灵的风一起的,是满头银发的秋婆婆。
“你要找的仇人,可是我——”秋婆婆背着光线,脸上的表情只是黑黑的一片。
“秋婆婆……”梅鹤有些不忍,却也不知如何分辨,若是将这杀父仇人坐实了,这秦王府和惟吉,便是不好相与下去了。
“小子,报仇可不是你这么个报法——”秋婆婆两指一拧,那剑身似乎都拧成了一块儿,剑柄在惟吉手心重重一弹,惟吉一阵吃痛,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长剑啷哐落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了脆响。惟吉刚想负气的拾起,却被秋婆婆一脚踩得死死的。
“想要报仇,那也得先把这剑拿稳当咯——”秋婆婆松开了脚,见惟吉恨恨的盯着自己:“上一代的仇怨,你以为听来的几句话便可以明白了?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母亲,曾经可曾对你的焦伯母做过什么?你的父亲,几次暗害你王叔未成!是不是福大命大,便可以以德报怨,而那些短命鬼,便要以怨报德呢?”
“秋婆婆!”
“你胡说!”
……
对秋婆婆的对峙和抱怨,让竹青有些不安了。这个老婆婆一向厉害,嘴又是得理不饶人。惟吉这般小,这样的教训得是一辈子的!
“夫人,恕老婆子多嘴,这孩子现在心智不成熟,只要稍加旁人挑唆,便是大患!当初你们相救了梅鹤,又照顾着这个孩子,我便知道这以后得被有心的人打歪主意!”若是竹青有抱怨,那秋婆婆这话便是先压人一头了。“小子,军营挑唆都是我手下的人,若是你执意要为你那个父亲报仇,也得先把功夫练好咯,在你问我挑战之前,我老婆子保证不先死咯——”
惟吉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魏王那点心眼儿,谁还看不出来似的?拉拢不到的人,必是要取人性命!只是连我老婆子都未曾想到,他还真拿这些小孩子出手——”秋婆婆嗤之以鼻道:“臭小子,单是跟着青风,你即便是出师了也和我过不了七招,怎么样,以后要不要拜我为师?先学本事,再谈报仇!”
“他是李唐后人,叔父伯母为何还要袒护他?”惟吉有些愤恨,也有些不明白,老婆婆的话自己将信将疑,可叔父和伯母又是为何?
“惟吉,你还小,走到这一步,你父亲和我们都是不得以。你父亲是不知收敛和节制,而你叔父是因为是皇室儿女是以后的储君也被人忌惮……”竹青叹息了一口气:“伯母说过,只愿你还如以前一样,保持初心,功与名自是要争的,只是不能不折手段!有的时候,即便是为了自保,也会做出互相损伤的事来!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便是不希望你再走他以前的老路,你可明白?”
“伯母!我只是问个明白,只要是你和叔父的话,我却不敢不听!这也是父亲临终前给我的话,三爷爷之所以觉得我好挑唆,大概是没料到父亲还有遗言留给我吧?”惟吉将剑收进剑鞘,脸上的泪也被胡乱抹干了。
“好孩子,若是还有人这般为难于你,一定要给伯母讲,你的成长,即便是少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的叔父和你的伯母。还有青风师父,柳儿姨娘……”
竹青还未说完,却被人一声拦截打断了。
“还有你必须要拜的我这个师父——”秋婆婆如拎小鸡一般将惟吉拎了起来,两人在一个平视的高度:“将你的决心和恨意,变成历练的勇气和资本,你小子,是快练武的料……”
而惟吉也不再挣扎,甚至是默许了秋婆婆的强行为师。竹青看着这古怪的拜师礼,眉目里的忧心忡忡也不知道散去的是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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