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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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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的宫宴。

    丝竹礼乐都被停禁了,去年的宫宴已是简朴,可还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即便是旁的人不忌讳,这发生在宫墙内的事情,自然最忌讳的,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了。

    诺大的紫宸殿,连烛火都少了一大半,比起恍若白昼的清明感,这有点暖黄色的调子,倒让人有些胃口大开。许是以前灯火通明的时候,一些细微的表情都要落进天子的眼中,使得大家都自我约束些,现在这烛火幽明,臣子和家眷,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没有目不暇接的舞乐,此时的嘴倒是分外空闲了。宋皇闲散的倚在龙椅上,皇后李氏坐在身侧的方椅上,和皇上的亲近,大概是掺酒和布菜都由她亲自来做。

    皇上偶尔唤着大臣喝酒,不管竹青有多不喜好这烈性饮料,也得乐呵呵的响应下去,只是秦王小聪明,将竹青面前的酒壶里掺了不少白水,这样三杯下肚,竹青却还是有点受不住。

    秦王看着竹青绯红的脸,知道即便是作弊了这小酒量还是吃不消。不过皇上三巡酒礼一过,便是群臣之间,臣与君之间的逢迎了。秦王凑近竹青的耳边小声嘀咕:“再有酒礼,便大袖一遮,能少饮一点是一点吧……”

    话还未落音,便听得侧身的魏王举杯低唤了一声:“德芳侄儿?”

    “王叔——”秦王讪讪的回头,真怀疑他是将耳朵长在自己的身上了。

    夫妻俩又只得笑着酒杯轻悬。

    期间的觥筹交错,竹青都快晕乎了,好在皇上的轻咳来得很是时候。

    “今年的宫宴并不热闹,你们都有妻儿老小,便早早散了吧,现在亥时已过,这宫宴也设置简朴,便这样了吧……”

    一众大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可近侍王公公已经扶起了宋皇,而宋皇一起身,即便是有的家眷嘴里还有东西未曾咽下,也得赶紧起身恭送圣驾。

    竹青还是半倚着秦王才起了身,自己的酒力也没这般蹩脚,而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大臣们躬身退下,自己也在秦王的搀扶下慢慢往紫宸殿的殿门走,两人因为竹青而落了单,秦王却听得有人唤他。

    “秦王爷留步——”唤他的太监是常来宣旨的郭公公,秦王也识得一二。

    “郭公公……”因为手上搀着竹青,秦王只是点了点头。

    郭公公的声音却很小,似是有意压低了,而秦王也压低了声音回应,可自己的余光还是瞟见了已走出殿门的魏王的那一个似是无意的回眸。

    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才听得郭公公的一句“皇上福宁殿有请——”

    连觉得晕乎的竹青,也在这一句话里瞬时酒醒,只是头还疼着。直到三人到了福宁殿外,竹青才试着放开秦王的搀扶,只是一行一步间,头却愈发的疼了。

    大殿外是有人特意候着的,看着秦王和竹青靠近,便俯首将殿门推开了。

    “皇上,秦王殿下、秦王妃来了……”宋皇还在细致的清点着内殿方桌上置满的菜肴。王公公度身过来秉着,自己也只是点了点头。

    “微臣叩见皇上——”

    “臣妾叩见皇上——”

    直到这施礼的声音响起,宋皇才头也不抬的吭了声:“免礼免礼,快过来,这一桌可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东西——”

    竹青这才看见宋皇已经褪去了刚刚在紫宸殿上的龙袍,也是一身红褐色的单衣。虽是冬夜,可福宁殿里的暖炉,总归是比秦王府的好使。

    竹青的狐裘袍子也脱了下来,里面依旧是刚刚在紫宸殿里穿的水粉色大袖衫,虽然明艳了些,可配着秦王的银灰色长衫,也是悦目的一对儿璧人!

    “出双入对的,让人好生羡慕,不像本宫,这除夕夜,还得自己寻着味儿来……”竹青和秦王刚刚在宋皇的安排下坐定,一袭软软的嗔怪便幽幽怨怨羞羞答答的由远至近。

    ——是皇后!

    秦王和竹青屁股还没坐稳,又赶紧起身给皇后施礼。只是两人叩首间,没有看见皇上眸子里的厉色。

    李氏是看见的,可看见了的她也不畏惧什么,除了落皇上两个白眼,几句不待见,也比这‘父子俩’商议了什么自己听不见的事儿要强!自己现在和赵普拴在了一条绳子上,即便是自己以前没有什么要争抢的,而听了赵普的话,自己反而释然又胆大了些。虽然德昌还小,可早早的将路子铺好,在群臣里靠赵相打下根基,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厚厚的安全壁垒,荣耀基石。

    “只是想着刚刚在宫宴上无趣,又看秦王妃似乎是不胜酒力,便将他们邀到这福宁殿来吃点温热的东西,皇后自是应该来的,又何出此言呢?”宋皇虽然是解释了一番,可面色寡淡到了极致,连复又落座的秦王和竹青都嗅到了一丝不喜的情绪来。

    两人只是尴尬的不敢动筷,缩着脖子傻笑。倒是李氏一直如站在制高点的凤凰,扬着下巴,故作的平易近人可是让竹青一阵发寒:“这四喜丸子和碎藕粥,是秦王最喜欢吃的东西了吧?”

    秦王不知道这究竟是小女子的吃醋还是故意刁难,他只是淡淡一笑:“回禀娘娘,德芳自幼就不挑食,这宫里的嬷嬷给什么,御膳房布什么,我便吃什么。而现在嘛,自然是青儿为先,她喜欢的东西,我也是喜欢的!”

    可秦王对皇后的这番话,却让宋皇起了微微的怒意。而最了解他的,便是枕边人了。皇后哪能轻易让皇上的这点怒火熄灭了,只是柳眉一挑,似是羡慕般:“秦王妃好福气啊,咱们大宋的男儿,竟也有被女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而宋皇捏着筷子的手,也攸然握紧了。只是竹青剔透,知道这话得掰成好几瓣儿来理解:这话听着是顺耳的,可在皇上眼里,怕是要起事儿了!

    竹青浅浅一笑:“皇后娘娘这话倒让臣妾彷徨了,大宋的男儿,自是铮铮硬汉,只是咱们大宋的男儿,对自己的妻子,都是百般体贴的,王爷只是谦让臣妾的小女子之心,哪里是服帖了,真正让王爷服帖的,让大宋男儿服帖的,是君主,不是么?”

    而秦王经由这么一绕,自然也是知道竹青在强调什么,便斟满了酒,同皇上欢欢喜喜的饮了。

    皇后嘴角抽了抽,终是应和着喝了一杯。再胡搅蛮缠下去,怕是要遭皇上厌弃了。

    而只有布置这场宴席的皇上知道,自己的酒杯和旁三人的酒杯,有何不同。

    竹青因为身子不爽利,皇上只是让她轻轻触碰一下杯口意思意思便行了。而这触碰,只有皇上知道,这有什么意图。

    李氏本来还想将自己的不满化作这满腔愁绪,用这贡酒给压下去,哪知还没喝上一杯,便听得宫人来报:说是三皇子不小心坠入了池塘,扑救上来便发热了……

    几个人都慌张了起来,只是李氏更是心急,丢下杯子便急急忙忙的随宫人去了。皇上刚想挪开步子,便看着刚刚还要一起起身的两人,此时已经晕倒在了桌面上。

    “德昌怎么样?”皇上愠怒着脸,问着滞留下来的一个随从。

    “只是受了些惊吓……太医说是着凉发热,应是无碍的……”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王继恩,你去看看,适时来禀——”宋皇虎着脸,见王公公领命走了一半,又叫住了:“伺候三皇子的宫人,疏于看护,去仪仗司,领板子去!多轻多重,你看三皇子的病情定夺便是——”

    “是……”王继恩心里犹疑:皇上平素最是疼爱这几个皇子的,今日落水这么大的事,他却是没事儿人似的。

    而这个心里有些焦灼的‘没事儿人’,自是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他筹谋了这么久,让燕王和魏王这两个大角儿唱了这么久的对台戏,便是要看看,这秦王,有没有被他们拱出主角的光环来。

    而今晚赐的酒宴,便是在他们三人的酒杯里,掺了小剂量的白胡笳。

    只是皇后还没来得及碰,而秦王和竹青,便是一杯倒了。

    白胡笳是一味毒药,只是这剂量若是小些,便不足以对人的身体不利。这种胡地生的毒草,根茎如薯块,烘干研成粉末,便是白胡笳毒了,饮下这种毒的人,若是旁人加以引导,便会产生引导人口中的幻象,对应着幻象中的人和事,说出自己的真言罢了。

    而宋皇想做的,便是想要知道,秦王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皇竟旁的人都差了下去,空寂的大殿里,自己轻轻浅浅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

    “芳儿?芳儿?”宋皇拍着秦王的脸,看着他混混沌沌的睁开了眼睛。

    “父亲?……”秦王的眼泪却随着呼唤一起出来了:“我是不是大逆不道了,我怎么可以叫你父亲?”

    宋皇的心里一片黯然,又一片柔软:自己等了这么久,也终于知道了儿子的心意。只是彼此的身份,只能做最熟悉的叔侄了。

    “当然可以,芳儿,父亲也一直等着你能唤我一声父亲呢……”宋皇拍着秦王的头,将这个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揽进怀中。

    “父亲……”秦王的眼泪特别多,将宋皇的衣襟已经泪湿了一片,这一冷,让宋皇攸然清醒:这幻境的时间很短,若是自己这般动容,只怕也只是抱头痛苦了。

    “芳儿,我的好儿子!”宋皇拍了拍秦王的背,让他将眼泪顺一顺,自己也哽了哽喉咙:“为父问你,这大宋江山,父亲可以托付给你么?”

    “父亲,若是可能,我宁要守着母亲和青儿,寻一方山青水秀,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秦王的声音很轻,却如当年慧娘死在自己的臂弯里说的话一样:“王爷,若是可能,慧娘只愿当初和王爷相识的时候,便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在青城县的某一个村子里,依偎终老……”

    “可是若要守护好自己的妻儿,不是得到这皇位来得直接又有效么?世外桃源,不过是痴念罢了……”宋皇打起精神,而自己当初,不也是那般相劝,自己对皇位的执念,不也是这般说服了自己?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母子如出一辙,甚至神色凄苦:“同姓之人的相残,何时休?得到了,会想着如何不丢了,得不到的,又在绞尽脑汁,我好累啊……”

    “那便对有邪念歪想的人,即便是同姓之人,又有哪里值得怜惜的地方?”宋皇咬得牙根错响:“你是皇子,怎么可以妇人之仁?”

    “我便是这样的人……”秦王的神色依然困苦,似乎觉得难受还一直干呕着:“我头好晕啊,这酒……这酒……”

    随着‘哇~’的一声呕吐,那白胡笳的效力便失了作用。秦王习武之人,这东西自是对他作用小了些。看着一地狼藉,清醒过来的秦王,还在纳闷自己为何这般失仪和狼狈!

    “皇上,微臣……”

    “罢了,许是你也饮多了罢——”皇上垂了垂眸子,又听得王公公在殿外秉着德昌的伤情:只是风寒之症,饮下汤药睡了。

    “你和王妃先回去吧,看她的样子,这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呢……”皇上看着还昏睡在桌角的竹青,似乎是害怕秦王将自己的伎俩看穿一样。而此时秦王担忧着竹青,而自己,又被德昌的伤情隐隐担忧着。

    “微臣告辞——”宋皇唤了几个宫人进来,两个小丫头将竹青搀上了轿辗,听着车轱辘声渐渐模糊,宋皇才发现自己腮边有泪。

    这窘境,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秦王看了去。可一想着刚清醒过来的秦王便一直关切着自己的王妃,宋皇又暗笑起了自己的庸人自扰来。

    “摆驾锦华殿——”宋皇让王继恩去宣了话,自己也沉沉的往步撵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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