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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一大早便去后厨和沈婆婆一起做了不少的汤圆，住到了富乐居，也终是方便了许多。可秋婆婆去是黑着一张脸，梅鹤已经痊愈，却压根没有要离开秦王府的意思。饶是也把这秦王府当作了自己的私宅，混吃混喝还逍遥自在。
“秋婆婆，这大过年的你也不开心，老是这么大的气性，对身子不好……”柳儿也是过嘴一劝，这老太太比谁都大脾气，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哼，老太婆习武之人，哪像你们这么不经事儿？”秋婆婆重重的哼了一声，柳儿也知道自己讨不了好，便也没计较，端着盛好的汤圆和醒酒菜汤便往雅竹苑去了。
“丫头，你等等，将这碗汤圆，送到梅园去——”秋婆婆没有说一个请字，可态度已经是难得的温和了，见餐盘上还有大的空隙，柳儿也是轻轻一哂，笑道：“您老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哼——”秋婆婆折过身子，转而端着一碗汤圆去了灶膛边坐着，吃东西都吃得怒气冲冲。
柳儿知道这老太太都是故作凶悍，也不多言语，便往雅竹苑急匆匆的去了。
王妃宫宴回来昏睡了一夜，怕酒醉醒来没有胃口，柳儿便多盛了一碗菜汤。可步子再紧要，路过梅园的时候柳儿还是没有犹疑便先将梅鹤的汤圆送了去。
“柳儿姑娘？——”倒是先被梅鹤唤住了，这大清早的，他却在折着梅枝，也不怕那霜雪冻伤了手。
“还真是如秋婆婆所言，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大清早的你穿着单衣是在炫耀身子骨硬朗么？”柳儿白眼看他向自己走来，便也懒得进屋，将冒着热气的汤圆递到了梅鹤的手上。
明明指节都冻得通红，而梅鹤的解释让柳儿白眼都懒得翻：“便是被这梅花香气扰醒了，怎么也得折几枝告慰我空落落的花罐子……”梅鹤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外面只是一件厚锻的灰蓝大袖衫，一头青丝衬着那张年轻好看的容颜只让柳儿自叹不如。而他穿得素雅，被那灼灼的红梅更是衬得绝代芳华。柳儿也无暇管他，东西送到了自己便紧着往对门的雅竹苑走去。
“你端着香芹萝卜汤做什么？”梅鹤不喜香芹，那味儿足以让他吃下一碗的汤圆压惊。可一看那搭配，自己虽然有几分明白，可还是蹙着眉头一脸厌弃。
“夫人就还未醒，我怕我待会儿唤醒她了会惹得她头昏厌食，沈婆婆说这菜汤可是有妙用呢……”柳儿怕再耽误一会儿这菜汤就凉了，便也不和他多言，径直的往外走。
“只怕喝下这么可怕的东西，吃三碗甜汤圆也于事无补……”梅鹤蹙了蹙眉，将囫囵吞咽后的瓷碗放在了柳儿的餐盘上，转身进了暖帐：“你等等我，这醒酒，还是我的七香丹更为管用——”
柳儿也是一拍脑袋：“对哦，梅公子就是江湖郎中嘛，亏得沈婆婆这一番好意……”
本以为梅鹤进了屋没空犟嘴，谁知拿着东西转过身来就和柳儿怼上了：“若是觉得可惜，听说昨晚秦王也喝了不少，要不你将这菜汤给王爷喝了？……”
柳儿差点乐喷，若不是自己手上端着吃食，也是要笑得直不起腰，边走还边笑怼道：“你这坏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
两人逗趣拌嘴去了雅竹苑，梅鹤本来要在屋外候着，可柳儿还没来得及叩门，便听得秦王在里面焦急的呼喊：“青儿！青儿！”
“王爷，夫人怎么了？”柳儿在屋外，将餐盘往梅鹤手上一搁，便拍起了门。
门很快便被秦王打开了，他还未梳洗，狼狈的发丝从发髻边垂下，里衣外面也是罩着一身对襟大袖的外衣。而眼睛，却熬得通红，像是一夜无眠般，那眼下还罩着青紫色的眼圈儿。
柳儿和梅鹤都急急的跟了进去，而床榻上的竹青，并无病相，只是如王爷所言，无论他怎么唤她，都唤不醒，似是昏迷了般。
梅鹤上前翻了竹青的眼睑，探了探鼻息，都没看出什么异样，脉象也平和。古怪到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怎么会？脉象上什么问题都没有，又怎么会唤不醒呢？”梅鹤不信邪的又复诊了一遍，可还是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只得探问起了秦王：“昨晚，王妃到底是喝了什么酒，竟一醉不起了？”
“年年宫宴，都是那贡酒，就是年份稍长的石冻春！往年也没察觉竹青不能饮此酒，何况咱们府邸的宴饮，也都是这石冻春啊……”秦王也想不明白，昨晚竹青一开始饮酒便似乎醉了一般，可她的酒量远非如此，而此后……“此后又在福宁殿饮了一点五云浆，也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唇，压根就没喝下去啊？……”
而说到此的时候，秦王突然眉心一跳：竹青虽然不嗜酒，可也不是一杯倒！昨晚的古怪，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梅鹤看着秦王的表情，有听得他紊乱急促的陈述，心下也和秦王想到了一块儿：“莫不是宫宴上的酒，也被动了手脚？”
——魏王么？
秦王的眸子一缩：昨晚缠着自己和竹青喝酒的，也只有他了，可是，这宫宴上且不说人多眼杂，单是自己的小心谨慎，那魏王也未近过身啊？
“王爷可是有疑心的人选了？！”梅鹤看着表情变幻莫测的秦王，也很想要知道一个结果：竹青若是中毒了，这也得先知道，是中了什么毒才行啊！可也没有人会那么傻，投毒了还来自招吧？
“可有查证毒源的方法？”秦王一时混乱，也想不出什么疑点来，即便是有，这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啊？
“我还做不到……”梅鹤摊摊手，转而快步走了出去：“我去寻做得到的人……”
梅鹤首先想到的，便是齐三了。
而京城之中，自己也就熟知一个齐三，而齐三的医术和年岁，许是都能帮上一帮。
“柳儿给夫人梳洗干净，让她平躺……”走出门去的梅鹤又折了回来：“先不要声张，若真是宫闱里有人动手脚，怕是人家会先露出马脚来——”
而让梅鹤失算的，便是这儿了。
让竹青昏迷的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意图。
一切，不过是弄巧成拙，或者说无意酿祸！
而秦王和梅鹤此时的心境，也只有他们能互相理解了，甚至不用梅鹤刻意嘱咐，秦王也会这么做。
他帮着柳儿将竹青梳洗干净，又是不是的用汤勺喂一点白水进去，好歹此时的竹青虽然昏迷，可水终究是能顺下去的。
而齐三听了梅鹤的来意，却是锁紧了眉头：“我倒是闻所未闻，但凡所有病症，都能望闻问切得知一二，可今日你都查证不了，老身也不敢妄言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手上却在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药箱：“先随公子看看去——”
梅鹤知道齐三会随行，打来的马轿也是配备了速度又快又稳的良驹和车夫。新年街市上本来人就多，可这马车还是没有多少耽误便回到了府上。
而如齐三所断言的那般：自己也是查证不出一二。
“这可如何是好？”秦王来回的踱着步，却是想不出来折。
“先生可还有其他的方法？比如抽血辨毒呢？”梅鹤拧着眉，想着自己以前听来的奇术。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曾经师从白降先生，只是当时年纪轻，贪玩了去，想来我的同门师兄弟里有会这抽血辨毒的人来……”只是一说完，梅鹤的眼睛亮了，而齐三的眸子倒是黯淡了下去。
“白降？那个济世医馆的白降先生？”梅鹤的眼睛为之一亮，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年人人都说白降先生是再世华佗，而他奇诡的医术，即便是在乱世之中，也是无人敢僭越逾矩的。所以当年身处战乱纷飞的中原，白降先生和他的医馆，都是独一处的清静之地。而白降先生和他的门徒，更是各朝王君都想收为己用的人才，只是这济世医馆立世便有铁则：不涉朝局，不祸党争！“想不到，你竟是白降先生的徒弟，难怪你还有点本事呢！”
“可是济世医馆，不是一个传说么？而今涛涛盛世，为何这济世医馆再无寻觅处？”秦王虽长在宫闱，却也是有所耳闻，只是这医馆，在他眼中更像是天方夜谭。
“是啊，已经是个传说了……”齐三刚刚暗淡下去的眸子，此时已经蒙上了薄薄的雾气：“医馆铁则，不涉朝局，不祸党争。而师父在世的时候，便有门徒这样做了，铁则一破，济世便不再济世，而成了朝局之争的利器了。师父晚年，封了医馆，散了门徒，从此济世医馆，便也只是传说了……”
“所以先生也无法破解么？”秦王心里不是不失望，可唤起了旁人旧伤口，自己也无法在脸上表现的过于刻薄。何况这齐三，于秦王府而言，已是贵人了！
齐三面色有些为难，陷入回忆的他也有些负累。他叹息了一口气：“当年师父门徒十五个，每一个又分工明确得很，我只是负责给大师兄白苏制药的帮手，连师父赠名都不曾有。至于师兄是否还在世，我已经无从得知了……”
“旁的人呢？总不至于这十几个门徒，存世便只有你了吧？”梅鹤这话有点像是笑言。可心里不是不忐忑的：齐三已经年逾七旬，若是他能唤上一声大师兄的，那便是八旬已过了，这已算得上是天寿了！
“旁的人么？……”齐三的面颊有些抖，似是难过了起来：“因为大师兄和师弟师妹的背离，心灰意冷的师父将我们余下的弟子都赶了出来，大家乱世求活，当年还坚持不涉朝局，只做医馆的，更是少之又少了，而我，对于大师兄和师弟师妹，又心生怨怼。便立下重誓：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你你——”梅鹤气得说不出话：“你这小老儿，好生倔强——”
秦王心性平和稳重得多，想着既然还有寻觅的可能，也没有放过争取这蛛丝马迹的机会：“先生若是不方便出面，可否给小王一些名讳，本王差人去寻？”
这已是两全其美的决定了，齐三没有推辞，可自己也不自信起来：“能解这毒的，许是当年赠名的师兄弟才有得法，还有师父的女儿，我先将这些名字都给王爷写下，愿王爷能寻觅到吧，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而这未及经脉，想必毒性暂不攻心，你们也不要先自乱阵脚了……”齐三颤着手，可一手漂亮的小楷还是有条不紊的写了下来。每写一个，梅鹤嘴里便念念有词。
“白苏……”“白薇……”“白起……”“白前……”……
“只有这四个了，白薇是师父的独女，白起是师妹的夫婿，白前……”齐三的眉须动了动：“也许这个人，去了契丹也说不定，当年他救下一个契丹女子，后来据说成了家，我在京城，再也没有见过他……”
秦王听得一分，心便下沉一分。
“白苏是大师兄，当年是盛名在外的白苏公子，师父也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齐三叹了口气：“我曾经以他为榜样，他清逸潇洒，明明是个不沾红尘的人，可偏偏入了红尘便误了终身……”
“听名字倒是清逸潇洒，可你唯独那么土那么俗的叫齐三？”梅鹤讥诮了一句，本是想将氛围活络起来，没曾想遭了大家一瞪，只得正经道：“既然离开了师门，他们会不会用回自己的本名啊？！”
“那便只有师妹白薇可寻了……”齐三躬身作礼：“老身先退下，再翻翻古籍医书，看看是否有迹可循，这寻找白薇师妹，我便不好参与了，希望你们能顺利找到白薇师妹……”
秦王回了礼，梅鹤自告奋勇要去相送，而这瞬时的寂静，反而让秦王心里更是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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