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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团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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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怀孕的消息坐实了以后,孕吐便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象了。

    七掌柜七哥也是个粗汉子,这七渡窑便是大碗吃酒大块啖肉的地方。细腻的羹与清淡的粥,是他极不拿手的东西。这竹青又不能不进饮食,虽然在禾丰镇停留短暂,可七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想这点照应都给不了。

    秋婆婆本想亲自料理一番的,只是这节骨眼上,自己这硬朗的身子骨,竟也倒下了。

    秋婆婆懂得知天命的道理,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也明白。从来没有半点不舒适的地方,这一次的风热却有摧枯拉朽的架势。尽管梅鹤在自己和竹青的身边两头转,也笃定的说两人都没什么大碍。秋婆婆却心如明镜:自己是没什么大碍,自己不过是要掊这最后一杯土了。

    梅鹤自打给秋婆婆诊完脉,便喜欢一个人去屋脊上待着。他图个清静,也想让自己努力想一想,还有什么东西能给秋婆婆续命而自己却没有想到的。只是每每这么努力的回想却束手无策的时候,脸上便有热辣辣的东西滑过。

    穆大嫂虽然风风火火,也毕竟是一个生个孩子的女人。梅鹤调理,她便在竹青身边照应。只有穆大哥和七哥在干瞪眼,还不忘站在院子里对屋脊上发呆的男子扯一扯嗓子:“梅公子,你这练的是哪门子的功夫,这烈日炎炎,莫把自己给晒出个好歹了……”

    秋婆婆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她独处一间上房,是七掌柜安排的。怕的也是秋婆婆此时再把风热传染给了竹青,更是两头难照应了。

    梅鹤听话的飞身而下,一走进屋便看见那双比经由暴晒泛红的双颊还要红的眼睛。这些在秋婆婆的眼里便愈发的骗不住她了:“公子啊……”

    她有千言万语,却觉得一说话便有些想哭了,自己坚强了一辈子,早就将生死看成了身外事。

    “婆婆好些了?!”梅鹤看她面色不似昨日那么苍白了,带着笑容走得近些。

    秋婆婆隐忍的泪,还是落了下来,梅鹤的逞强,有一万种方式让自己哭出来:“婆婆心疼你,也不想走,只是自己的身子骨,终究是自己最了解的……”

    梅鹤埋着头,一语不发,他知道自己若是接了话茬,那哽咽便被婆婆听见了。

    “怕是走不到叙州了……”秋婆婆阖上双眼,复尔睁开的时候,将梅鹤的手轻轻的握在了手心:“其实婆婆活了这么大岁数,早该知足了,只是婆婆这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回。这不是抱怨和后悔,若是有下辈子,婆婆还愿意做你们李家的仆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牵挂反而多了些,人也变得??铝恕H羰窃诎氲郎媳阊柿似???牌派樟税桑??牌牌诺墓腔疑下罚?牌欧判牟幌履惆。?胍?阕拍悖?阋院缶鲂脑谀睦锇布伊耍?憬?艺獍鸦遥?嵩谀睦铩D阏夂⒆樱?臼亲畲厦饔质亲詈每吹囊桓隼钚漳卸?耍???悖?钍侨梦夷咽堋??

    “婆婆,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梅鹤别过了脸,尽量将哭腔掩饰了下去。

    “答应婆婆,竹青是个好孩子,可你终究是晚来的那一个。她善良,也很聪明,你的心意,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只怕这孩子,也天天自苦拿这事儿折磨自己呢。”秋婆婆直起了身子,强迫梅鹤看着她的眼睛:“待他们一家团聚了,你便是最孤独寂寞的那个了,可这也会是竹青那个孩子的心结。婆婆听说,这大理的女子都淳朴漂亮,即便是寻一个能照顾你的,也是婆婆一桩心愿啊——”

    “婆婆,这命由天定,这心长在自己的身体里,反而也不受自己控制啊……”梅鹤将秋婆婆紧紧的拥在怀里:“倒是了,婆婆若是走了,我倒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相处了……”

    那隐忍的泪,尽数落下,俩婆孙哭做了一团。

    竹青还以为自己幻听,走在秋婆婆的门外,那哭声更是明晰了些。

    她刚想推门而进,便听得了秋婆婆轻轻的叹息:“你和竹青,有缘无份,这缘分,又何尝不是天定?!你与她是什么身份相识,便只能是什么身份了此缘分。婆婆若是走了,你可不能让我走得不落忍……”

    “婆婆,我明白的,其实打我从愿意相帮秦王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梅鹤苦笑了一下,“我从不觉得我是个宽宏无私的人,只是在遇到喜欢的人的那一刻,竟做了这么多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没有因为秦王陷入困境便趁虚而入,我便知道,这世上,有人注定,是来看太阳从哪里升起,月亮如何圆缺,很多好的东西你只能旁观,你强占了,也许会变了模样的……”

    “怕你看得这么透,会变成延圣寺的和尚——”秋婆婆哭笑不得:“你打小便喜欢混在和尚和道士堆里,我可一直牵着心子呢——”

    “放心吧,我这样的样貌,这花一般的年纪,做了和尚,实属可惜,多少姑娘得因此出家为尼?!”梅鹤贫嘴宽着秋婆婆的心,而秋婆婆和竹青听这样的话已然免疫,梅鹤越是嘴上说着没事,那心里,便压着一块巨石。

    竹青悄悄的离开,开始只道自己敏感多疑,果然这秋婆婆是最坏的情况了。从相识以来,秋婆婆一直硬朗利索,这样的脆弱,打一开始,自己便忧心忡忡。此番倒真是让她猜着了最坏的情况,尽管坐在了自己休憩的床榻边,自己的身子还是不有自控的颤抖。

    穆大嫂去了一趟茅房回来,便发觉竹青的不对劲儿了。只是她拔脚刚要去请梅鹤,却被竹青拉住了。“大嫂,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无碍的,这天太热了些,劳烦您再跑一趟,问问七掌柜可还能再取些冰来……”

    “是太热了,你现在怀孕了便更是比寻常人要怕热些……”穆大嫂拧了拧眉,拍了拍胸脯宽慰道:“放心,嫂子这就去取——”

    支开了穆嫂子,竹青紧咬着的唇瓣,才微微松了些。只是这精神一松懈,眼泪便下来了。

    竹青半卧在床榻上,是带着泪痕睡着的。

    夕阳西斜,禾丰镇的第三个夜晚要来临了。

    七掌柜也在这住店的高峰期迎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客人。

    尽管他衣着朴素,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只是身体的线条和他的五官一样硬朗,还有他随行的仆从,一看也是个功夫子弟。

    穆氏夫妇在楼下用着晚餐,一看两人的步子和体态便提高了警觉。既然竹青一行是肖勇将军托的镖,自然是有些来头的。虽然二人只是风尘仆仆,面容也是谦恭,可他们一进店,穆氏夫妻便一直紧盯着他们。

    而对方,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紧盯着的目光。

    “二位吃饭还是住店?!”七哥虽然是憨厚的生意人,可也毕竟是个生意人,那穆氏夫妻的眼神一瞟,他便收到了讯号。

    “一间上房,还有停在外面的马车,将马匹喂饱,再给它们洗个澡刷刷毛降降温……”褚世明一直觉得身后的眼神很是戒备不善,吩咐完了那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握紧。

    秦王注意到了褚世明的咬牙相错,只是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让他冲动行事。

    七哥连连点头,一一照做,又让小二领了他们上楼,待两人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了,才紧着附到穆氏夫妻的耳边:“怎么,有何不妥?!”

    “两人功夫不错,又是京城的口音,怕是寻着我这一趟镖来的——”穆大嫂有种直觉,只是不知是好是坏:“现在辨不清敌友,待会儿可有法子将他们迷晕了过去?!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包在我身上——”七掌柜狡黠的笑笑:“可知我这店一直屹立不倒也相安无事么?!就是坏的人休想使坏……”

    “还好你不是个黑心老板,不然这得冤死多少亡魂?!”穆大嫂无心打趣,说完这话便和穆大哥去房里取称手兵器了。

    只待他们吃下七掌柜准备的佳肴美酒,这真相,便可大白了!

    七掌柜亲手掌勺,那香气很快便勾起了人的馋虫,连这一路只是寻着竹青而无心饮食的秦王,也觉得食欲大开。

    七哥知趣的退下,在隔壁房和穆氏夫妻汇合。三人有些滑稽的贴着墙根儿,听着六号上房里面的一举一动。

    “公子,那下面的一男一女来者不善——”褚世明给秦王倒着酒,“这丰禾镇咱们都快出地界了,公子为何还要折返回来?!”

    秦王那酒杯举在唇边,又凛目放下:“梅鹤来信说,夫人有喜了……”

    “什么?!有喜?!”褚世明声音拔高了些,这话倒是让隔壁人不费力便听了去。只是秦王眉心一沉,他便自觉失态,只是眉眼喜色满满:“公子不高兴么?!可是……公子怎么能断定,他们就在这禾丰镇呢?!”褚世明好几次都想唤出一声王爷,只是这未出阁的公子扮相,可以避开众人的耳目,尽管唤一声公子有些别扭,褚世明还是乖乖的适应了下来。

    “梅鹤在那来信里的落款稍有不同,以前只是一个鹤字,这一次是简画了一只仙鹤和一只禾苗,以画喻物,咱们一路走来,只有这禾丰镇有一个禾字。再有,鄞州城戒备森严,他们要进城,便会选在戏斗戒备最松懈的那一天。咱们不也是在那个守城将军离开之后才进城的么?!青儿怀孕一向折腾,此次路途遥遥,又屡遭波折……明明我已经给她抓过避子汤了……”秦王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闺中密事,哪能那么轻易便说出口!

    褚世明还是个单身光棍汉子呢,虽然听得不甚明晰,却还是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公子也不要过于担心,梅公子医术精湛,以前夫人孕期的不适,梅公子也有不少的秒法子。既然咱们这一路只遇上了这么一个带有禾字的地名,按照公子的判断他们又不会走得太远,那这禾丰镇便是十有八九了——”褚世明赶紧宽心,虽然自己言语轻松,心里也一样悬着一股气:单是自己和王爷这两个大男人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别提落水之后便一直体弱的夫人了。

    秦王微微一叹,那酒杯里的七渡窑便下了肚,只是那八块鸭还没嚼出味儿来,便觉得褚世明的脸有些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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